二太太王氏那儿是史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芳华过去传的话儿。
芳华其人最是掐尖儿要强,仗着史老太太偏疼她几分连等闲的小辈儿主子也不放在眼里,平素常拿赖嬷嬷一家的好处,与王氏身边的配房婆子十分不睦。
周瑞家的也曾在王氏面前下过芳华的舌头,指望着王氏给她们撑腰,可芳华是史老太太身边第一得意人,哪里是王氏能处置的?
王氏又不是那等心思缜密的,打了几次交道就让芳华觉出了不对,平白结了个仇家,得空就要在史老太太面前给王氏等人上眼药。
这一回王氏最看重的管家权眼瞅着不保,芳华心下大畅,连忙把手上正做的活计推给新提上来的大丫头鸳鸯,一阵风似的去看笑话儿。
自打芳华瞧出了王氏对她的厌憎,她还是头一回进荣禧堂后的这处小院子。
若说往日里芳华还瞧在史老太太对二房高看一眼的份上对王氏院子里的下人客气几分,今儿可真是脚还没落在二房的地界儿上,架子就端的比正经奶奶们还大,连王氏身边一等丫头的面儿都不给,谁来搭话都只是哼哼两声,只说了一句老太太的吩咐,就直直走到了王氏正房门外才顿住脚。
芳华谱儿大,王氏身边的大丫头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间伶牙俐齿的又惹了桩官司,一时院子里闹得沸反盈天。
出了这么大动静,王氏并元春母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一问是芳华那个心比天高的来了,王氏就拧了眉。
她就不明白了,这等狐媚子妖道成天做耗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就投了史老太太的眼缘?
怎奈孝字压死人,王氏再不喜芳华这丫头,也要把人客客气气请进来,谁让这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人呢。
王氏以掌家太太身份忍让一个丫头,本就颇有几分忍辱负重的抑郁愤懑,谁知那奴才秧子竟然蹬鼻子上脸,愈发张狂,明知王氏最厌恶丫头们行事妖妖娆娆不成个体统,偏就一副清高样儿扭着水蛇腰进来行礼,直将王氏心里头的火儿顶到了十分。
芳华一贯以善察言观色得宠于史老太太,这会子当然不会瞧不出王氏的憎恶,可她就是要当做看不见王氏那铁青的脸色。
十足娇柔的盈盈对王氏一福,芳华甚至都没理会在王氏身边坐着的元大姑娘——这可是老太太说过的,不让家下人等对小一辈儿的主子们太过多礼,免得折了福气。
“老太太听说二太太病了,急的不得了,特特拿了几支老参让我给二太太送来补身子。”有心让王氏难堪,芳华都不等王氏说几句客套话儿就开了口,横竖她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过来的,算不得逾矩。
说完了这一句,芳华也不急了,垂首立在那儿等着王氏搜肠刮肚说了一车的谢老太太赏的场面话才带着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笑意软软说出了她真正的来意:“珠大爷就那么去了,老太太着实怕二太太毁伤过甚,伤了身子根基,特意叫瑚大奶奶替您理事,好叫您安心养身子。”
对王氏怫然色变的样子视若无睹,芳华连眉毛都没抖一下,声音依旧是轻柔甜软:“还请二太太屋里的姐妹把对牌账册子收拢收拢,我也好去回老太太。”
依着史老太太的心思,对牌交给瑚儿媳妇,账本子还是放在她那里最稳妥。
话说到这里,史老太太的用意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真真是连一丝儿装痴弄傻的余地都没留给王氏,连素日里与史老太太还有几分祖孙情谊的贾元春都十分心寒。
孝字大如天,周婕作为长房嫡长媳管家也是名正言顺,怎么看,王氏都再也保不住千辛万苦百般筹谋才得到的管家权。
到了这步田地,她唯有装出点度量才能护住那份所剩无几的脸面了。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守在母亲王氏身侧的贾元春有些不忍的别开了眼,不愿亲眼瞧着王氏说出让人去取对牌账本的话。
芳华也静静等着,面上温婉乖巧的笑颜让王氏恨不能扑上去抓花了她的脸。
王氏确实动了,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几次开合,蓦地呕出了一口血,滴在月白色对襟褂子上触目惊心。
呕出了这口迟来的为长子夭亡而痛彻心扉的慈母心头血,王氏就那么晕在了女儿元春的怀中,骇得一直火上浇油的芳华扭身就想走。
元春年过十五,又是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学着管家理事颇有几分气势心机的,哪里能容芳华溜回史老太太的院子搬救兵,一面命人去请太医,一面直接就喝令婆子把芳华绑了,拿帕子堵了嘴掌嘴,直打的一张俏脸肿成了猪头,才让人去老太太院子里送信。
元春是贾政的嫡长女,芳华不过是个丫头,打了也是白打,史老太太得着信儿,又罚了办差不利的芳华三个月月钱以儆效尤,可王氏的管家权,她还是丝毫都没手软,连夜叫人收了回来。
借口也是现成的,家不可一日无主,二太太都呕了血,自然是不能理事的了。
第二日一早各房主子都过来请安,史老太太就笑眯眯叫了周婕到身边说话,顶了昨夜给王氏侍疾近乎彻夜未眠的贾元春素日的位子,又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儿要周婕管家理事。
大太太邢氏立在下头险些欢喜的笑出声来。
虽说史老太太这是越过她这个正经婆婆把管家权给了孙媳妇,可周婕怎么说也是与她一条心的,嫁过来日子不长也能看出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桩桩件件都把她这个婆婆想在前头。
老太太能把管家权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