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圣人,正相反,他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小人,小心眼爱记仇,面对同样的事情,圣人有圣人的做法,小人有小人的做法。
小人之一现在就猫在贾家库房前,不出林璐所料,贾家的婆子下人无事的时候还能偷溜翘岗去摸牌吃酒呢,何况是今天,防卫十分松散。四个守门的婆子喝得烂醉如泥,横在椅子上睡得天昏地暗。
贾家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可是公中的银钱却有一个单独的府库存放,用的是这个时代最精密的锁,钥匙也只有一把,牢牢掌握在王夫人手中,王熙凤用的时候也需要找她拿。
林璐从衣领折痕处摸出来一根牙签粗细的小木棍,往锁眼里面一探,花了两秒钟轻轻松松解决了,连锁芯扭动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林琳并没有跟进去,他冷眼看着林璐熟练无比地闪身进入库房,折腾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方才走了出来。
林璐对他眨了眨眼睛,附耳小声道:“扯呼。”
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林琳一个白眼翻了出来,一拉他的腰,借地发力,轻巧地腾空而起,不断在角落处腾挪,借着阴影遮挡身形,盏茶间就脱离了这栋灯火璀璨的宅院。
大年三十,正是一家人都围着吃团圆饭的时辰,街上清清冷冷还真没有多少人,林璐一等他落在街道僻静处,就把身上穿的夜行衣脱了下来,洋洋得意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叠不算薄也不算多厚的银票:“零碎的我没拿,大票子都在这里了。”
林璐觉得挺好笑的,手里的银票算起来拢共几万两出头,就是不知道是省亲院子确实花钱如流水,荣国府这真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还是各个主子都中饱私囊,肥了自己的小金库了。
林璐也没想把这些钱据为己有,拿了他都嫌脏手,自家又不是没有银子,就纯粹是吓一吓贾家人,最起码让他们焦头烂额一段时间,在过年期间别再找人给他添堵就行。
“姐姐还在家中等着呢。”林琳对于他究竟摸到了多少钱一点兴趣也没有,轻声提醒了一句,自个儿转身先行了。
林黛玉果然已经准备好了食材等着他们了,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轻笑了一声,命木莲去取温着的酒水:“大过年的,哥哥和子毓干什么去了?”
林璐耸了耸肩膀,先把一杯酒送到林如海和贾敏的牌位前,添了柱香,方才来到圆桌上坐下:“跟和尚出去逛了逛,看看新年气象。”
胡扯,这么多天了,什么时候看不行,非要赶在今天出去?林黛玉心中有数,知道他又是随口瞎掰,也不戳破,笑道:“看到现在才回来,哥哥可是看够了?”
林璐扯了扯嘴角,权当没有听出来妹妹话中的调侃,笑道:“看够了,看这么一次,够我一辈子回味的了,外面的景儿又不是我的宝贝妹妹,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林黛玉闻言忍不住用帕子掩面笑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星眼微饧,香腮带赤,净瞎说呢。”
林璐斜眼看了一眼林琳,见他正漫不经心在火锅里涮着一块牛肉,而且是一块已经熟了的牛肉,一撇嘴巴:“和尚,你怎么不多放进去一点?”就那么小气巴拉地用筷子夹着一块牛肉,他想抢也找不到机会。
林琳捏紧了筷子冷笑:“放再多进去,我最终能到嘴里的也不过是一块罢了。”虽然他们每个人面前一个小锅,各自吃各自的,但是林璐来抢食时也不会有丝毫扭捏羞涩。
林琳本来毛病很多的,讲究细嚼慢咽的养生之道,一顿饭能慢慢磨一个时辰,无奈刚穿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了牙,寺庙里的人只能央求相熟的女施主一天两顿喂他。
那时候南方在闹饥荒,人人都忙着逃命,哪里顾得上洗澡?衣服臭,人身上更臭,洁癖症患者林琳恨不能哪天寺院里的小沙弥一时失手直接摔死自己拉倒。
偏他也做不出自杀的懦弱事情——而且连牙齿都没有咬舌都咬不成,遂练成了憋气**和速食**,可以在一次憋气之间填饱肚子。
到了后来,牙长出来了,改吃寺庙里的大锅饭了,而且还不够格跟寺庙里数得上号的人一桌吃饭,身边都是同龄的小孩子,也是闹饥荒被父母丢在寺庙门口的可怜儿,哪个都没有礼让的觉悟。
那时身体太小还不能够正式习武的林琳却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武学功底,他在拥挤的人墙中锻炼了灵敏,在震天的咒骂中磨练了意志,在彼此的推搡中掌握了沉稳。
当他第一次在浆糊一样的饭菜和密密麻麻的筷子中稳准狠地挑出仅存的那半片菜叶的时候,林琳笃定自己已经具备了超凡脱俗的眼力。
好不容易熬到了五岁,老是摸着他的脑袋瓜念叨他跟佛祖无缘的智方把林琳领到了林如海面前,饶是他心坚如铁,林琳也忍不住在心中掬了一把泪,终于是脱离苦海了,不过林如海屁股后面那个小胖子看他的眼神怎么让人脊背发寒?
等到了林府他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林璐也有特殊癖好,人性本贱,林璐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充分尊重人权张扬人性的自由民主人士,他觉得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东西都香。
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时,林如海就在旁边看着,见儿子和他新收的徒弟相处得不错,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林如海事情忙,第二次林璐端着饭碗蹭到林琳身边的时候,这位扬州巡盐御史还摸着三寸美须发表了一番兄友弟恭的高见,旋即被下人叫走迎接府上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