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爱过,恨也恨过,师门四位长辈他一个人逼死三个,说是弑师亦不为过;三个同辈两个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唯一幸免的师妹还是天生凉薄的性子,杀母弑父与他如出一辙,没碍着他才幸免于难;断了唯一一个搁在心底过的人的姻缘,还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毁了那些家族,间接害死她,没见他有丝毫歉疚。众叛亲离,友疏情散,他笑笑,毫不留恋丢了曾经费尽心机夺来的权柄,孤家寡人一个浪迹天涯,亦从不曾悔过。闇门之争过后的漫长时间里总算是消停了一些,江湖折腾够了,被强行禁锢于明月乡才算终是沉寂下来。
腥风血雨了大半辈子,余生竟然做了个救死扶伤的医师,怕是谁都不曾料想到。烟岚倒也不笑,她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可以说话,她寂寥的时候可以多个人下一局棋,这原是极好的。在这里,没人会介意彼此曾经的身份,没人会回想那些回不去的往事。可是,白发出现了——看到白发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樊离最后定要落得个不得好死。
——闇门一脉的诅咒,竟从未落空过。
青衣女子视线中的焦距渐渐迷离开去,雨声滴答,廊下席凉寂清。廊外夜色清冷,她怔怔望着,心胸之中竟也只余叹息。
樊离也好,闇门也好,既是自己造的孽那终有需要还清的一天。简书上再填四个名,又是纷争的一代,四份残缺的浮图,便又是惨烈的年岁。当年邺城三大家都还剩下几个残存者,黄家兄弟之中,黄旭找樊离报仇,被樊离所杀,黄昊找的是当年莫家唯一仅剩的莫彦,莫彦完全没有抵抗——几乎是自杀般地死在他手上,而黄昊后找樊离报仇,却是被闇门老三邱宁之徒连朔所杀。叶子衿,叶孤舟——当年的三大家,竟也只剩下叶家一脉。
而如今,叶子衿淡淡然一句,便就此打算将一切盖棺定论。只因……时间到了。
烟岚又笑了,声音惯来软软糯糯,只些微放低:“原先,我奇怪,传闻你如此难接近,为何因我一纸之邀便来小楼……现在想明白了,你来,只不过我是这出戏中唯一一个异数。”
叶子衿只笑不语。
烟岚轻轻一叹,袖一展,小几上的茶壶杯盏尽数顺着袖风扫到边上,她慢慢摆上棋盘,眼睑微翕,敛尽眸底黯然。
“一局,定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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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与连朔大眼瞪小眼。
医馆之外,日已渐西,连朔越跟面前这只笑面虎磨蹭,就越是焦急:“让开!”
冰雪笑眯眯,惋惜地耸耸肩,但是丝毫没有闪人的打算。
连朔急了:“我也是闇门的!凭什么不让我听!”
扭头看着几步之外的木门,以及窗门紧闭的茅屋,他的心痒得更厉害了——可这样的距离,别说是说话了,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这叶孤舟不愧是叶孤舟,人还没踏进来,声音先至,而且还是惊天动地的爆料——他这大师叔原来逼死师祖师叔祖,连带着那邺城三大家也是他亲手灭的——当年的闇门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竟全是他的作为!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大一猛料,而且看那架势,叶孤舟与樊离可算是不死不休啊!接下去的场景就算不对峙也应该直接上演全武行呀,可该死的白发为毛一句话就让冰雪把他拎到了外头!
若是之后有隐秘点的谈话还好,冰雪不是闇门中人那自当回避——可他是呀!连朔怒,为毛把他拖出来?!里面那三个家伙有什么好说的居然要把他也给拖出去?
冰雪笑容依旧,神色间也有可惜,明显是为错过了里头的好戏而叹惋,只是面色依旧坚定不为所动:“乖乖等着吧,你大师兄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连朔恶狠狠瞪着他,恨得牙痒痒,可是只能自个儿在原地打转,就是拿他没办法。
“你也想听吧!你也想听的吧——为毛那么听他的话?”连朔试图诱惑他,“我们悄悄地去听好不好?”
“不好。”冰雪笑着摇摇头。
连朔彻底怒了。
三尺青锋还未出鞘,便被一只手按了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弧线相当优美,却不若女子柔胰般婉约,那线条刚劲有力,指甲略留削尖,只看上去那么轻轻一按,他竟连浑身解数都使出来都挣不脱。
连朔惊愕地抬头,看到冰雪温文和煦的笑容,只觉得莫名其妙后背一滩冷汗。
“我们来谈谈,”冰雪轻笑,眸中墨云翻滚如同山雨欲来之前风波不止的穹宇,缓慢的咬字之间带出森然的寒意,“第三份闇门浮图,在你手上吧。”
“浮图,或者,你师父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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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之内,刀与剑相戈。一击之力,竟然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能奈何谁去。
但论兵器上来看,宝刀寒光森森,游刃有余,而长剑质朴纤细,材质有所欠缺。彼此深浅都试不出,叶孤舟心中竟涌出一股比试的念头来,但他看着白发,眉间一皱,腕力松开,反手收刀系回背后。
白发微微踉跄一步,手撑着木榻勉强站立。脖颈额角青筋毕露,冷汗一滴一滴顺着不自主抽动的面部肌肉流下来,双脚甚至在微微哆嗦——却是在这个时候毒伤发作!
叶孤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近乎于窒息的剧痛连旁观的人都不由自主一头冷汗,和这个男人除了紧锁的眉毛与身体因为疼痛自然的反应之外,连面部表情都未变过丝毫。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笑声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