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再回帝都,一路上因有夏昱在侧,再不复当初的路途漫漫重生机甲风暴。萧婧本以为苏护会恼羞成怒地派人追杀,然而一路上除了几个不长眼睛的小毛贼外,再无其他人打扰。
此刻坐在昌平郡赫赫有名的春风楼上,守着火炉浅饮低酌,自是岁月静好。宋易看不惯他们两人脉脉含情的模样,随便吃了几口便说要出去逛逛。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萧婧忍俊不禁道:“他几时起也这般会看眼色了?”
当初望湖别庄小住的几日,宋易可从未有这般识趣过,恰恰相反,当初他不遗余力地纠缠在他们两人中间,到如今已成了习惯,他这般离开,倒让萧婧颇有些不习惯。
夏昱举杯轻笑道:“当初因为他这个捣乱的性子,可沒少挨我的打。”
萧婧执了酒壶替他添酒,正待说话,宋易却已去而复返。他气急败坏地将一张纸拍在桌上,震得杯盘一跳,萧婧的手一抖,险些将酒壶掼在桌上。幸而夏昱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他的掌心传來微微暖意,让萧婧的心定了定。
纸上有官府加盖的印章,显见得是张告示,上面龙飞凤舞的数行大字,一看惊心。
萧婧霍然起身,衣摆带翻了酒壶,酒水浸透了宣纸,墨迹渐渐模糊,“叶青”二字却如烙铁一般印在心底。眼下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只能快马加鞭地赶往帝都。告示上署的处斩日期是三天之后,若是日夜兼程,怕是还來得及。
怎么会这样,离开前她明明告诉了萧驰,只要按原定计划彻查殷氏和穆氏党羽,在朝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至于处置一事等她回來后再决定。可是,她不过去了数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殷家的罪名是矫诏篡位,按律是当诛灭九族,但萧姗身为公主,纵然犯了重罪至多也不过发落冷宫,怎可当众斩首?穆家亦如是,只不过在这告示中,叶青成了协同穆家谋害君王的同谋,也在斩首之列。
若是她赶不及,那皇城午门前,三日后的血流成河可想而知。
纵然萧姗从來都与她不睦,纵然是她亲手将殷家和穆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她却从未有一日想过,要以这样血腥的方式终结一切,更沒想过要牵连如此之广!
到了第三日,在赶路的间隙中,萧婧终于忍不住问夏昱:“关于驰哥哥,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看着她犹疑不定的眼眸,夏昱微有黯然。她是重情之人,萧驰与她是皇宫中罕有的一对好兄妹,纵然亲近如他,也无法就这样不管不顾说出來。
于是,他只是轻轻反问道:“皇位,你意将如何?”
萧婧明白他的意思,当下淡淡道:“做皇帝本就不是容易之事,更何况是女帝,纵然绞尽心力也不过是毁誉参半,若不好还可能是一世骂名,我登基为帝本來就是权宜之计,禅位之举不过是早晚的事。”
听她这样说,夏昱陡然收紧了手中缰绳,将疾奔的骏马硬生生勒停。
萧婧回眼望去,只见他的眸底敛尽光华,是前所未有的诚挚。“既然如此,何不就此远走高飞,再不理红尘俗事?”
萧婧微微一怔,他已继续说了下去:“下个路口向北,便是回京的路,若是向西拐,明天日落便可到鬼神谷去探望外公,如果是向东,一路去往海疆,扬帆出海,或者就可永远离开中土之地,探访海外列国。”
“我以往苦心布置将你推上皇位,一则是全了对先帝的承诺,二來也为着我的一点私心,如今诸般心愿已了,旧日恩怨也不必重提,只要你说一句,哪怕是天地尽头,我也随你前去。”
若说他的话沒有诱惑力,那便是在撒谎。夏昱不过寥寥数语,已阐明天下之大以及他的决心。萧婧极力按捺住动摇的心绪,颤声道:“那叶青该怎么办?你我纵可一走了之,难道真要让他斩首午门外?”
“要救他有太多方法,劫狱、甚至是劫法场,我言出必行!”
“可是……”萧婧还要说话,夏昱已竖起一根手指,将所有话语尽数封在她双唇间。他微微低了头,将额头抵上她的前额,“我只问你,下个路口,该往哪里走?”
他的提议太有吸引力,这些日子以來,萧婧早就厌倦了帝都里的那些勾心斗角。更何况眼下与夏昱久别重逢,双方又是第一次互相表明了心迹,若能从此携手江湖不问世事,便是现成的神仙眷侣……只是……
已经跑出去好一段的宋易见他们迟迟未追上來,已勒转了马头赶了回來,不耐烦道:“很快就要天亮了,你们还走不走?”
一旦天明,所有犯人便会被押出牢狱验明正身,只待游街后处斩。两大氏族要株连九族,总有上千性命,就连刽子手也要杀到手软。若是她去得迟了,哪怕一分一刻,叶青便有可能身首异处……性命关天,容不得有半分侥幸。
明明心乱如麻,却不得不当机立断,每一秒的拖延都有可能导致更多的死亡,萧婧终于知道,进退两难并不是最纠结的事。最难熬的是,明明就无法做出决断,偏生连迟疑的时间都沒有,就算不能决断,也无法拖延。
她终于开口:“叶青于我有救命之恩……”
有些话只需说到这里就已足够,夏昱再也沒有说话,而是放松了缰绳狠狠一夹马腹,骏马顿时向前蹿出。
一路无话,待到皇城城门在眼前轧轧开启,萧婧才保证般道:“只要救下叶青,我便会将皇位禅让给驰哥哥,不管他从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