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后院的三层小楼,就是那些所谓“染了瘟疫”的人的幽居之地,如今夜已深,守门的军士已打起了瞌睡,萧婧却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楼下,半掩在兜帽下的双眼映着灯笼散发出的黄光,显得越发深幽重生之炮灰的方式不对。
交叉的长戟横在她面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萧婧抬手摘下兜帽,“本公主有话要问你们的郡守大人。”守门人认出她是韶华公主,登时恭敬起来,无奈这件事他们做不了主,只得去请示王越。自从王远病后,郡守府的大小事宜都是他在做主。
王越对萧婧并无好感,只是敷衍道:“家父得了疫症正在休息,公主殿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眼下也不宜与家父会面,”他引用了夏昱之前的一句话,“瘟疫是会传染的。”
见萧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冷笑道:“公主今天不是在大堂盘问了整整一天么,难道还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就算有,也不是家父能解答的了。”
萧婧突然抬头发问:“你也相信你父亲染了瘟疫?”
王越神色一僵,萧婧已然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之所以进行的这么顺利,是因为王远父子根本不想揭穿她,放任她去追查水患原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是错还要做,明知一旦被查出真相就是万劫不复,为什么还……
夏昱从树丛中走出来,嘴角挂着他惯有的笑:“王都尉,还是让我们见见你父亲吧,毕竟大家的主子都是同一个人,一起也好说说清楚。”
小楼上灯火通明,萧婧看着王远手中那方印了国玺的绢布,心下已然明白了大半。
“公主明鉴,下官做这些也都是奉旨办事,虽然这件事做的太拙劣,但也让下官明白了一件事情,”王远郑重道:“皇上并没有看错人,公主心思缜密,是……”
“不要说了,”萧婧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抬起头时眸光已凛厉了许多,“你是在说,湄江决堤是你刻意为之的了?”
王远敛衣下跪:“不,公主。”
萧婧神色稍霁,夏昱却悠悠开口道:“自然不是……不是你一人所为,南部六郡的郡守怕是无一人例外罢?若不是大家齐心协力,这场水患怎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萧婧猛然睁大了眼睛,瞪着王远道:“这可是真的?”
王越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身旁,正色道:“家父只不过奉旨办事,公主何须如此疾言厉色?就算家父有罪,也不过是愚忠二字罢了!”
萧婧冷笑一声:“愚忠?我看是愚蠢!奉旨办事?这样的理由就可以视天下百姓的性命如草芥?我不相信父皇会做这样自毁长城的事,一定是你,是你假借圣旨的名义中饱私囊!”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努力想找出一个理由替景帝辩解。
不会的,她所见到的那个皇帝,不是会做出这种疯狂举动的人!而且,这样做除了让江山动荡外,一点好处都没有,谁会这么傻?
王远沉默片刻,重重叩下头去,一字字道:“皇上也是为了公主好,眼下公主的折子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将抵达帝都。”
“什么折子?”
王越代替父亲答道:“启禀公主,皇上已经替公主拟好了赈灾计划,只待公主一到便发往帝都。”
萧婧怔了一下,想起那日在长庆殿时,景帝声嘶力竭的话语:“朕要你来坐这个皇位!”这就是他逼她做皇帝的手段吗?不惜以黎民百姓的性命为祭,将堪用数年不朽的堤坝一手摧毁,只为了成就她做女帝的功业?
早就拟好的赈灾计划,这样大的功勋扣下来,只是为了替她争得民心。自古以来民众为本,能载舟亦能覆舟,景帝苦心孤诣要的就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却不知那个皇位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霍然转身抓住夏昱的衣袖:“我们走!去找驰哥哥!”
一定还来得及的,她来涿郡不过短短两日,就算昨夜折子已经送出,也要到后天一早才会到达帝都。眼下她只要找到萧驰,她一定能想出一份更好的计划,让这民心所向指向萧驰。
她还清楚记得陌先生的话,只有天命所归的萧氏子孙坐上皇位,错乱的历史才能被重新纠正,她才有回到现代的机会。无论那个天命所归的人选是谁,总之不是她就对了!
坐上疾驰的马车向朔郡驶去时,夏昱才淡淡说了一句:“你真的不想……做女帝?”
萧婧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让萧驰建一个更大的功劳,随口回答他道:“我又没疯!”女帝……在她脑子里能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武则天了,其次便是吕后之流,想想那些因权力而疯狂的女人们,她就不寒而栗。
然而夏昱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为什么?”他的瞳孔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那样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是所有皇子都梦寐以求的,你的父皇一心要把天下送给你,你有什么理由不要?”
萧婧的思绪一再被他打断,没好气地说:“你先告诉我有什么要的理由?”
“数之不尽!”夏昱断然道,“坐上皇位,这天下就是你的,你大可以倾天下之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让从前伤害过你的人都生不如死!”
萧婧终于正色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有什么好的,与其坐在皇位上老死终生,我宁愿自由自在地看遍天下胜景。”
夏昱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一时间怔住。良久他才微微低垂了头,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