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起床后,随便煮了锅小米粥,配上超市买的罐装酱菜,看起来又寒酸又潦倒地混了一顿。
其实以他的经济实力,即使这会儿丢了饭碗,也照样能富足地过日子。
但人心凉了,对生活质量也就没什么追求了。
他还记得刚认识裴邵贤那会儿,两个人都是一穷二白的。裴邵贤虽然是黑道世家的长子嫡孙,身份本该是贵重了得,被呵护在金樽玉露里的,可他天性太叛逆,没上完高中就离家出走,一直像匹孤狼一样野在外面,逢年过节也没回过家门,家里当家的裴老爷很不喜欢他这个流里流气的孙儿,几乎就是放养在外面任其自身自灭。
裴家在裴邵贤这一代有三个少爷,最得宠的是裴三,其次是小时候就精得鬼神都忌惮的裴二,裴邵贤这个长子反而是最没分量的,他常年不回家,后来新进门的佣人都不知道有他这个大少爷。
可裴邵贤对自己的身世境遇一点不在意,常常是满腹心志地说,男儿就该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他裴大就是不靠家里,以后也能出人头地,他才不稀罕别人叫他“太子爷”什么的,又不是只会吃喝拉撒的二世祖!
穆染觉得这人性情真爷们,男人味十足,敢作敢为,心里边不知不觉就对裴邵贤萌生出一丝崇拜。
那时候裴邵贤不过是k.s.a会所里一个经理级别的小职员,穆染和他同一个部门,不过不是上下属,他管裴邵贤叫“前辈”。两个人经常一起去食堂打饭,裴邵贤不爱在油腻味浓重的食堂里吃饭,他们就去大楼后边的公园里吃。
裴邵贤那时候指着大厦顶层说:“老子早晚有一天要站上那个高度,凭老子一双手一双脚爬上去!”
穆染年轻的时候还没那么沉稳,是个有些腼腆,容易羞涩脸红的小青年,白白嫩嫩的,皮肤好得跟小姑娘似的,阳光里一罩,泛出浅浅的红润,像花骨朵一样,眼睛虽不大,却特别明亮:“前辈,你一个人闯荡肯定不行吧,我帮你得了。”
裴邵贤看他两颊上两块淡淡的红晕,抹了胭脂似的,笑哈哈说:“就你这温吞吞跟娘们似的脾气,不给我帮倒忙就很好了!我说你要是个姑娘多好,老子娶了你,会烧饭会做家务,整一个贤内助啊!哈哈!”
穆染知道裴邵贤说话跟放屁似的,没两天他自己就忘了,所以也没当真。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对女人没兴趣,但和同性有肌肤接触就会心跳加速,后来看了些书,确立了自己的性向后,却也没对哪个男人动过心。被裴邵贤吸引,那是人生头一回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想一直在这个人身边,不论永远有多远。
穆染不敢告诉裴邵贤,因为裴邵贤给人的感觉,是个直的。
但是那份感情就是在那一日日宁静而平淡的午后闲聊里慢慢酿了出来。穆染有时候会想,他愿意用一生的光阴去交换那段日子里每一个安宁的晌午,仿佛整个云淡风轻的天地间,只有他和裴邵贤两人,有他们满满的梦想。
门铃响了起来,穆染住在复式格局的高层公寓里,必须得下楼去开门。
他拖着拖鞋走下楼梯,略微整了整外套,头发起床后没有梳理过,一定是乱蓬蓬的,不过没工夫打理了。有些无精打采地应着门铃声,让来访的人别着急,心里想,也许该换一套小点的房子住了,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城市?
“啊,你……”看到门外西装笔挺,英气逼人的男人,穆染觉得时光仿佛一下子倒退了七年,生涩地挤出一个笑容,“叶慎荣,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来。”
穿着浅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慢悠悠地回笑,那眼睛微微眯着,仍如当年一样深邃清冽,像精悍的警犬,嘴角挂着一丝生意人的和蔼笑意:“穆总,我带了个人过来见你,他想见你很久了。”
穆染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不是穆总了啊,叫我小染吧,就和以前一样。然后,你说的那位是……”
叶慎荣让出一个身位,穆染继而看到了他身后俊美挺拔的高大男人,又是一愣:“云澈?”
穆染的眉头凝重地锁了起来。
要说云澈和云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最近因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云氏的家门几乎都快被这两兄弟一拆为二了,云漠隔三差五飞越太平洋,回来跑腿跑到脚软,就为了调和大哥和弟弟的矛盾。
这些事叶慎荣这边是雾里看花,因为没有人脉渗透进去,什么细节也不清楚。但像穆染、裴邵贤、裴易寻他们几个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观赏了一部豪门争斗兄弟相残的大片。
穆染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呢?
这要从裴易寻说起。
裴易寻作为云觞的枕边人,他就是再缺心眼,也知道云觞和家族的矛盾。云觞本来在中国无亲无故,和裴易寻重修旧好之后,两个人日子过得挺好,一个拍戏,一个经营,两个人搭配得天衣无缝,生活简单却充实,没有那么多人与人之间的杂事。
谁知道老天爷就不喜欢让人安宁,大概是想惩罚一下他们日子过得太逍遥了,这时候莫名其妙安排了云父的登场。
云父上门认个亲也像打仗一样兴师动众,三顾茅庐,软硬兼施,简直是带着千里寻子的决然,最后终于是让云觞点了头肯见一见这个年轻时抛弃他们母子的花花大少。
要说云父对云觞这个私生子有多喜欢,在他们父子相见的第一天,在场看在眼里的人就都明白了。云父又是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