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暨摆开队形继续前行,等到了延长,延长县令更是摆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周大人,你县远离富县闯贼,人口都逃亡无数,我这里紧挨着闯贼的所谓根据地,那分田减租的政策更是家喻户晓,还有那阴损的广武,不但驻扎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且还不断的派人到我的治下妖言惑众,自己派出人手追赶逃人,结果人家就出兵阻拦,几次三番,我再也没能力与闯贼一战了,现在不要说签丁,就是本官都找不到壮汉抬轿了,出兵帮助剿贼一事,那是提也休提。
这倒是实情,这种苦楚,自己感同身受,看来请这位大人出兵助剿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周暨无奈,只能独自领军进入莽莽大山。
看着渐行渐远的周暨,延川县令一甩袖子,嘟囔一句——找死。
上面的评价,周暨当然听不到,他只是按照自己忠君思想行事,食君之禄替君分忧,理所应当,更何况周暨熟读戚家兵法,闯贼处更有空子可钻,自己是必胜无疑。
于是在大军离着闯贼把守的陈家堡不远处,偃旗息鼓隐藏了行迹,潜伏下来,就等着三月初一,张元李元昊搅动闯贼首尾的时候,这里的闯贼增援他处,周暨好一举杀出,好行那出其不意定鼎之战。
闯贼,上次你堵着我的门不让我出来,这次,我就到你家里大闹一场,说不得就是一战灭了你这朝廷大患。
但是,理想和现实永远有不能勾连的鸿沟距离,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是周暨根本没有考虑过的。
周暨盔明甲亮的在埋伏的大军里焦躁的走动,这时候才感觉到,原先神气的盔甲,现在穿在身上,那是又重又冷,再加上又一阵寒风吹来,将甲叶子吹的哗哗作响,感觉都冷到了骨子里。
为了行出其不意之法,周暨带着大军偃旗息鼓来到这里埋伏,严格要求队伍,不得生火,不得喧哗,不得四处走动,一日只能依靠干粮冷水充饥,原先以为不过是一日的事情,大假也能挺过去,结果都三日了,对面顺民动静都没有,那周暨只能这样耗着,但这样耗着顺民时候是个头啊。
三天了,到现在,周暨埋伏在这里,等着对面闯贼调动都三天了,但面前陈家堡里的闯贼根本就没有半点骚动或者是惶惶不安,不但没有惶恐,而且还变得沉寂起来,就连出门打柴的百姓都没有一个。
同时,按照计划,三天前,也就是三月初一,张元李元昊等,应该展开了对闯贼的攻击,在大军压境下,无论如何,对面的闯贼都应该分兵增援甘泉主战场,这是兵书上说了的。
但是,一天往返数次侦查的探子来报,对面的闯贼广武就是稳稳的一动不动,这让自己如何实施戚家兵法里的出其不意之策?
看看倒在寒风里的一群手下,一个个冻得面红耳赤,手脚僵硬,再不吃上一顿热饭,别说征战了,就是冻就让周暨大败亏输了。
“是啊,这样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另一个人也闷闷不乐的说着一样的话。不过不是在周暨的耳边,而是在陈家堡的堡墙之上。
“监军士兄弟,你再去问问耿奎步军统领,就让我们出击一下吧,您跟耿奎队官说,对面那什么周暨的,现在估摸着,冻饿就已经要了他的命了,再不让我们出击,那我们最后就只能当收尸队了,那还怎么练兵?”广武拄着他那标志性的大砍刀,躲在堡墙后面哀求着一个负责往来传令的监军士。
那监军士都快哭了,没有这么折磨人的,自己来来回回的在这短短的三天就在这陈家堡和黑虎寨之间跑了六回了,看这意思,还要自己跑一趟啊。
“广武队长,求你饶了我吧,让我喘口气吧,我刚刚回来,怎么的也要休息一下吧,吃点热乎饭不是问题吧。”看看一脸期盼的广武队长,那监军士再次笑着道:“还有,我刚刚回来,都和你汇报了,耿奎统领就一句话,不许出击。”看看还不死心的广武,那监军士加重语气道:“统领说,这是闯王的决定。”
广武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嘿嘿傻笑,的确是自己太心急了,这都快把这位兄弟逼疯了。
“还愣着干什么?”转身,对着身边的一个兄弟就是一脚,“还不带着这位兄弟去吃饭休息,死人吗?”
那位兄弟闻听,嘴里嘟囔着带着监军士下去吃饭了。
广武就继续趴在垛口往远处的大山里看,心中都对那个周暨县尊,那个原先的自己父母官,老上司悲哀,你与我根据地远隔千里,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来凑什么热闹?现在倒好,你来了,我就走不了了,要不,我还想跟着闯王上阵杀敌,将自己这个守备军转正成为真正的闯军呢。”
其实,周暨刚刚有动作的时候,埋伏在各地的监军士暗庄就把情报飞快的报告给了吕世,吕世手中都有周暨现在埋伏位置的报告。
当时拿着报告的吕世只能苦笑,同时也为这个行将就木的大明暗暗庆幸,这个朝廷,还有这样忠贞不二的好官,还能有知道体恤百姓的好官,真的是难得。
但是,放眼看去,这浑浊一片的天地,这将要倾覆的天下,就是这一个两个忠肝义胆的所谓好官能再支撑的吗?
周暨这样的好官,在任何一个即将覆灭的朝代都有,但他们只能是悲情英雄,只能做个裱糊匠,为这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左支右撑,最后,与他一生尽忠的王朝,与他终生守护的理想信念一起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