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县码头依旧人头攒动,依旧拥挤叫嚷的不可开交,那些多货的商贾已经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在这里奔走,袍子鞋帽都已经污秽的不成样子,但还是斗志昂扬的扯着嘶哑的嗓子奔忙,希望在这难得的机会里,尽量多的运送些物资过河。
王老板脚步已经虚浮,嗓子已经喊哑,只能拉着已经被自己指挥得晕头转向的管家,用浑身的肢体语言来安排一切,最后,最后一船的货物即将全部上船,只要再有半个时辰,自己所有的货物就可安然抵达宜川港口,那这次的贩运,将给整个家族带来喜人的红利,到那时候,家族族长的位子,将唾手可得。
正在自己与管家伙计,忙的手脚已经不利索的时候,突然,身后县城里,一阵隆隆的脚步声大起,猛回头,一队队拿着武器,穿着火红号坎的军汉杀气腾腾的冲向了码头。
不好,官军出动了,大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在其他人木呆呆看着那群官军冲上来的时候,王掌柜已经丢下那个呆头鹅一样的管家,直接冲向了渡口,冲向了自己雇佣的货船。对着那个还在指挥伙计苦力装船的船老大,一阵猛烈摇手,啊啊的嘶喊。
那船老大不明所以,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就那么啊?啊?的回问,满脸的茫然。
看到这样的情形,王掌柜真的急了,干脆跑上码头,亲自手忙脚乱地解开缆绳,然后“咕咚”一声,不顾一切的跳进齐腰的黄河里,双手用力,竟然奇迹般的将那渡船推离了码头,这时候,那忙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船老大,才看到岸上的变故,哪里还不知道王老板的心思?当时将竹篙奋力一点,对着还懵懵懂懂的伙计怒吼一声:“兄弟们,起啊——”伙计恍然,带着满头大汗,一起将手中所有的用具奋力划向水中,那沉重的货船在众人合力之下,也来不及掉头,就直接推进了河道。
看着慢慢远去的货船,王老板踉踉跄跄的回到岸上自己剩下的货堆旁,咕咚摔倒,就那么不顾泥水的四脚朝天的倒在了肮脏泥泞的地上,对着长天哈哈大笑,这一下,竟然笑出了声来。
有了王老板的提醒,那些还在惊慌失措无所适从的商贾伙计,同时发一声喊,不管自己装了多少货物,一起跳下水去,奋力推船,转眼间岸边码头上,就连一个渡船或者羊皮筏子都不见了。
吉县刑名师爷,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这次捐税收取的权利,答应千户一成的好处,并事先供应了一笔丰厚的钱粮,带着五百千户军卒气势汹汹的赶奔渡口。但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渡口原先千帆竞渡的场面已经消失,只有掉在水里的破鞋烂衫随着浑浊的黄河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河岸。
“奸商,全都是奸商。”刑名师爷和那千户看到这个场景无不破口大骂,但骂归骂,自己又没有船追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挤满河心的大批羊皮筏子还有无数渡船一点点驶离,对面驶过来的渡船筏子也在河心略一犹豫之后,也开始掉头,转回西岸去了,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吉县渡口,竟然如荒村野渡一般,冷清的怕人。
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军冲向了河滩,隔离了河与码头,那位兴冲冲压阵的千户不由大是沮丧,对着刑名师爷道:“先生,这些奸商不再运货,那可怎么办?我可是按照你说的,每天给这些兄弟们一人一百文钱,两顿饱饭的,如果做不到,那后果可是不可收拾啊。”
那师爷也暗自恼火,看看对岸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无数人头,略微一想也就释然,横了一眼短视的千户,恨声道:“奸商们不过是想偷逃些捐税,但那怕什么?不过是一时的,还不是有后来的,和现在已经堆在这里的货物吗?他们早晚会继续渡河,那么,我们就会继续收捐,这买卖不是一天一时的,那是天长日久的,银钱会哗啦啦流尽我们的腰包的。”
看看恍然大悟的千户,师爷道:“走,我们到衙门里等着去,不过,耽误了两天的捐税,这回,我们要加上一成,将损失补回来。”然后哈哈一笑,背起手轻松的道:“这便是所谓堤里损失堤外补吗,哈哈哈哈。”
被他这么一说,头脑简单的千户也想明白了首尾,跟着哈哈一笑,屁颠屁颠的跟着师爷往衙门里走。
“对了。”师爷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住,让跟在自己后面的千户差点撞上。
“先生又想起了什么招法?”那千户眼前一亮,只要想出办法,就一定有钱入账,那按照约定,自己就会多收一份银钱,于是满脸希翼的看着师爷下步的行止。
“你去告诉你的兄弟们,现在,没有我们出具的完捐文书,敢于有寸布把货下河,便是资敌,都给我枷拷起来示众。”
“好嘞,您就请好吧。”这个活计自己当然愿意干,枷拷的可不是穷棒子,可都是一方巨贾,那油水还不哗哗的啊?
于是那千户捂着头盔屁颠屁颠的跑去吩咐安排去了。
看着那千户兴奋的身影,师爷鼻子里一声冷哼:“狗就是狗,一个穷军汉,还想跟着我去衙门高坐,监督我吗?休想。”
王老板躺了半天,看无数大脚在自己身边前后往来,渐渐萧条下来的渡口,然后看到一张自己熟悉的脸——他的管家。
管家喘着粗气问道:“东家,剩下的货我们还运不运啦?”
“运,怎么不运。”王老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能发声了,心情大好,直起身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