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烧得有些严重,躺在炕上,双眼迷糊地闭着。玲珑唤了一声,扶她坐起来,秦氏皱眉接过碗,盯着里头黑乎乎的药汁,叹气:
“都怪我这身子,白花了药钱。”
“娘的身子一直不好,早该看大夫了,可你总是不肯去。刚刚大夫不是说了,要静养。”
“养什么?哪有那么娇贵!”秦氏自嘲一笑,一口气喝下去,用袖子擦嘴,笑里含着忧郁,少顷,说道,“好在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也不知道你爹现在怎么样了,整整五年没来个信儿,我这心里还真不踏实。”
玲珑不知该说什么,看秦氏发起呆来,就扶她躺下:
“小豪饿了,这里不卖饭,我出去买几个包子。”
“别走远了,现在外面拐子可多了,你当心点。”
“不会,就在街头,我很快回来。”玲珑说着,从包袱里摸出银子,又嘱咐小豪好生照看娘,小豪乖巧地点头,她这才匆匆出了客栈。
外面北风如刀,让她不禁紧了紧围巾,下意识放慢脚步。
街上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小摊贩们挤在狭长的道路两边,高声吆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冷空气被那些食物的热气重重一烫,冒出诱人的白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卤肉的味道钻入玲珑的鼻子,饥肠辘辘的胃被逗引得咕咕直叫,她不禁露出苦笑。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没尝过肉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也不知她造了什么孽,一场车祸让她倒霉地穿越,重生在了陈家村因溺水死亡的十岁女童陈玲珑身上。
原主陈玲珑的母亲秦氏是私塾先生的独生女,年轻时貌美如花,引得求亲者无数。可这根花最后却偏偏选中了一个穷酸秀才,不顾父母反对,要死要活地嫁了。
秀才大陈不仅穷,除了读书根本不事生产不说,还有一个恶娘,秦氏过去没少受婆婆的气。开始时,全家只靠嫁妆过活,大陈屡试屡败,家里开销很大,后来还是秦氏的母亲看不过眼,只能暗地里接济。
直到婆婆和爹娘相继过世,大陈还是没中,于是一家人只能靠秦氏卖绣品、做粗活为生。五年前,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大陈好不容易中了,全家人喜出望外,以为终于有了盼头。很快,大陈便收拾了行李,带着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做盘缠,进京赶考,这一去就是五年,杳无音讯。
正常人看到这儿,都会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否则一个人离家五年怎么可能会一封信都没有。然秦氏不这么认为,她固执地觉得,丈夫肯定是有什么苦衷耽搁了,丈夫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三个月前,陈家村一个落第的举人回到村子,偶然间说起,说他在京城见到了大陈,说大陈四年前已高中榜眼,正在京城里当大官,如今已官至五品给事中。
秦氏一听,喜出望外,立马就卖了家里的全部家当,上京来千里寻夫。
玲珑听到这信儿的时候,是刚穿过来的那会儿,刚被从水塘捞出来。听说要来寻爹,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试想,一个大官五年没给妻儿寄过一封信,那不是抛弃是什么?
可秦氏不这么认为,她已经被欢乐冲昏了头,苦尽甘来的滋味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以至于让她在一天里,就把家里仅有的房地变现。她绝对绝对不相信曾经被她供养的丈夫,会在飞黄腾达后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
玲珑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可她现在太小,没有发言权,不然她真想给秦氏泼盆冷水,让她清醒清醒。
秦氏的冲动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妈,她上辈子的妈就跟秦氏一样,是个单蠢的女人。就因为她上辈子的fēng_liú爸搞外遇要娶狐狸精,结果母亲可倒好,抛下自己不到七岁的女儿,一根绳子上吊,给小三腾地方了,也不管女儿会不会被小三虐待。
玲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女人,虽然秦氏对她还不错,可她对秦氏并无太多好感。但她又不能脱离秦氏,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就算娘再软弱可欺,有总比没有好。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秦氏的情绪似乎也越来越不稳定,玲珑猜想,其实秦氏大概也有不好的预感,然而盲目的喜悦已经迷惑了她的全部,让她坚决而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她丈夫的爱和人品,也不知道陈大的爱和人品是不是真那么可信。
玲珑并不看好这次上门的结果,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爹娘的名字。她居然偶然得知,她娘姓秦,名香莲,好死不死,她爹正好叫陈世美。
这年代还没有虎头铡和包大人,希望别杯具!
花四文钱买了四个菜包子,玲珑忙抱在怀里,先尝一个,唔,好像有砂,便宜没好货!
就在这时,一辆快速行驶的马车从她背后驶过,卷起一阵风,吓她一跳,刚回头去看,便看见一道黑影正好闪到了马车前,马车由于速度快路又滑根本刹不住,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马车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