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志海没有往下追问,仍继续着他那齐步走似的舞步,杨红鹃的脚尖脚背被连踩好几下,一脚比一脚沉重,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鲁志海又表歉意,又是安慰,两手没有松开的意思。杨红鹃咬牙坚持到最后一支舞曲终了,才一瘸一跛地回到座位上。脱下鞋袜,抚摸着左脚右脚上密布成片的乌青块儿,不由得“咝咝”地抽气和呻吟。鲁志海临走前,特地叮嘱她:“明天村干部要到镇上开会,你给政府食堂送10板豆腐来!”
程海平一般都在家里吃饭,但遇上有事不能回去时也到镇政府食堂就餐。他发现,食堂的饭菜顿顿离不开豆腐或豆浆。早餐的稀饭顿顿都掺进了豆浆不说,麻婆豆腐、熊掌豆腐、鱼香豆腐、酸菜豆腐、凉拌豆腐、豆腐素菜汤及豆花儿、豆腐干、豆腐皮等豆腐类菜肴,变换着花色品种,又万变不离其宗地呈现在镇干部的面前。
程海平后来才知道,鲁志海对豆腐情有独钟,又力排众议,聘请杨红鹃到食堂做了采购员,豆腐一类的货源当然会充足了。
镇上开会部署种植黄豆时,鲁志海还连带着讲了吃豆腐的十大好处。
有两个镇干部在食堂吃饭时,为天天吃豆腐发了几句牢骚,又吊了杨红鹃的二话。同桌吃饭的人悄悄去报告了,鲁书记当时不动声色。年终时,那两个信口开河的镇干部都少领了250元钱。一问方知,他们当年的精神文明奖被全部扣除了。
有了前车之鉴,加上厨师的烹调手艺不错,豆腐也确实价廉味美营养好,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发杂音了。实在反胃了,换口味的办法跟机会有的是!县里来人了,一起陪着到街上的饭馆酒店撮一顿。感觉还没吃够喝足的话,就想方设法挽留客人吃了晚饭、夜宵再走。反正不用掏自个儿的钱,只需有个名目挂在公家的帐上又有管事儿的人签字就得行。此外,也可以深入家境富裕的村社干部、种养殖大户家中大饱口福。扯完催粮催款、刮宫引产、生产生活等工作上的事情,好客的主人自会杀鸡宰鹅打鱼买肉请您吃顿“便饭”。如果还有烟熏得黑红黑红的老腊肉佐酒,那地道醇香而绵长的风味管保您胃口大增、大快朵颐。
杨红鹃进了镇政府大院,就没有上街卖豆腐了。豆腐按需生产、统购包销,真正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好些吃惯了她家豆腐的老买主觉得别人家的要么太嫩要么味道不正,还要上她家开后门买豆腐呢。
小杨清早送货到食堂,总要特地给鲁书记送去一茶缸原汁的豆浆,每次都不忘在里面加上一大勺白糖。鲁志海揉着惺忪的眼睛,把热乎乎的豆浆“咕噜噜”喝下,常常眼光亮亮地冲着她赞叹:“好香,好甜啊!”小杨粲然一笑道别后,他还要端起桌上的茶缸,嘬尽余留的汁液,品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芬芳和甜意,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有天早晨,杨红鹃破天荒没给他送来豆浆,鲁志海心里空落落的。10点过的时候,他对办公室的人说声“我下村了”,独自出了大门。
杨红鹃家在场镇东头,上下两层的楼房是4年前她结婚时修的。由于要忙着做豆腐、食堂采购、开舞厅几头事情,3岁的女儿只得放到了娘家,由杨红鹃的母亲带着。
去年,杨红鹃的老公和三个一起务工的同乡没领到拖欠的工资。他们到当地劳动部门投诉,工作人员答复说:“你们没签劳动合同,无法认定你们跟厂方有劳动关系,我们不能受理。一切必须依法办事,这样才能有理有据。相关法规政策就这么定了的。你们要吸取教训,以后打工一定要坚持签订劳动合同。不然欠了工资、出了工伤我们也很难帮你们维权,因为空口无凭、于法无据呀!”
钱没讨到,却讨来一大套对他们不利的说法。蔡明贵本能地觉得,由他们来承担没签劳动合同的责任和后果太不合理。要找管理规范、按《劳动法》要求签订劳动合同的的厂矿企业谈何容易?现在是企业挑选工人。像他们这样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干些体力活的农民工,能找到个干活领工资的公司厂子就不容易了。要是坚持签劳动合同,老板根本就不会招用你。他们根本没法跟老板讲条件!
以往他们打工时,也跟一些企业老板签过所谓“劳动合同”,还摁了手印。那种霸王合同简直像是卖身契,不看则罢,一看吓一跳。条款十面都有埋伏,条条充满险恶,遇上问题老板就可以据此耍赖、推脱责任。这样的劳动合同不签还好些,签了就会丧失很多应有权利,弄不好还会倒过来赔偿老板的“经济损失”。
蔡明贵和工友们大失所望。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们早已身心疲惫,实在是拖不起耗不起了。黑心老板其实不是没钱,明目张胆地就是恶意欠薪,盘剥和压榨他们这些无力跟他们抗衡的外地农民工。
回家后,杨红鹃怒目相向:“鬼才相信你的话!说,是不是把钱拿去喝酒打牌找野婆娘去了?”
蔡明贵发了毒誓:“天大的冤枉哇!要是那样,明天我一出门就让汽车撞死炸雷劈死冰雹砸死毒蛇咬死,反正是不得好死!”
他说得那么决绝,像是明天就要奔赴刑场生离死别,吓得见到他还没亲热够的小女儿哇哇大哭:“爸爸爸爸你别死,我不要你死!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小乖乖了!”
正在这时,那三个工友的老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