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路跑下来,越发的靠近了闲花淡淡春的北边,暮色时分,镖队一行人投往朔州一家名为“阳春”的客栈。
客栈是运泰镖局跑漠北的老落脚处,房舍院落宽大,门前石头甬道边很是应景的植着五八棵栓牲口的杨柳,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常来常往的商客都知道,离了这家客栈之后,快马一天不到的行程就可以出关了。
虽然苏骥有三年没有来过了,何叔却是不久前还在这里住过,因此掌柜的招眼看见运泰的镖队,就带着小二咋咋呼呼的迎出来,那叫一个亲热,胜似他乡遇故知。
苏骥也忙不迭的跳下马来,和阔别几年的客栈掌柜拱手寒暄,一时之间,客栈的小二,伙夫都跑出来帮助拉马卸骡,有相熟的大声打着招呼喧哗,人欢马叫,热闹非常,新人觉得煞是有趣,早就跳下马来,抱着胳膊站一旁看着这场忙乎。
稍倾,掌柜开始给他们安排房间,听着客栈掌柜的唱房间,新人是懵懂无知的,小四等三个趟子手却在面面相觑,纠结异常,他们仨大男人,带着一个小丫头?同住一间房?
原来这住客栈不比住帐篷,帐篷总是窄小,只能两个人一组,住客栈的惯例就是趟子手一间屋,镖师一间屋,连何叔都归在镖师一起,脚夫们睡通铺,镖行规矩,总镖头是单独一间,这趟没有总镖头,就是大当家的苏骥一个人一间屋。
偏偏人多纷乱,新人为着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没怎么往前凑,又一色趟子手打扮,掌柜的眼里只有苏骥何叔这样筛子上面的人,连镖师都懒得去应承,更何况趟子手,压根就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滥竽充数的。
另外两个趟子手不住眼的瞟着小四,小四脸一扭,装没看见,心里那个气呀,真是两个正宗的王八蛋, 没事了就看他笑话,有事了又眼巴巴的瞄着他,天塌压大家,反正大家睡不成,你们不吭声我也不吭声好了。
苏骥自顾与何叔查点货物,看看哪些车辆损毁需要修理维护,骡马牲口是否健康,蹄铁要不要更换,逐渐要出关了,如果不及时替换就没地方换了,虽然通往漠北王庭经过的戈壁沙漠地带有通畅的道路,但还是得用一些骆驼替换下有些脚力不济的骡子人鱼浮生。
镖师们则耀武扬威的在客栈里里外外进行例行查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脚夫们忙着查看自己脚上的鞋子腿上的绑腿,要不要再添一双,各忙各的,谁也没工夫去管那三个趟子手的郁闷。
好容易忙乱好,客栈已经准备好了晚上伙食,苏骥和何叔是单另的一桌小灶儿,一大盘白斩鸡,一盆汤鸭,几盘脆生生小炒菜蔬,一盏调的鲜红诱人的辣沾酱,还有一小瓮陈年佳酿。
掌柜的说了,大当家几年没有来过了,这些东西是他的一点心意,他请的,哈哈哈,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其余的人,统统稀饭大饼加咸萝卜条,这两处伙食一对比,真是让人觉得天理何在啊?
除了新人暗暗在心里不平,那些镖师趟子手脚夫们对小桌上的美食视若无睹,好像天生就该在奔波劳累一天之后,别人吃肉喝酒,他们喝稀饭,啃大饼,嚼萝卜条似的。
这些汉子们也不去正儿八百坐板凳,趴桌子,客栈小二抬来饭食,碗筷,不用招呼,大伙纷纷自己动手取碗拿筷,人人都盛了稀饭,往碗头上捡一些撒了麻油的萝卜条,拈一张饼,这里一蹲,那里一站,呼呼噜噜的就吃开了。
新人小小的犹豫了一下, 终于还是克服了心里的不平衡,记住了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趟子手,是没有资格奢想去享用那张小桌上的美酒佳肴的,便最后一个伸手去取了碗筷,来到稀饭桶边,拈起饭勺盛饭。
何叔捏着手里的筷子不由得看了苏骥一眼,那边柜台上正劈理扒拉打着算盘的掌柜兀自抽空抬头对苏骥笑道:“大当家的不要客气啊,自管随意,不巧的很,小人今晚饭吃的早些了,要是知道大当家的您要来,说什么也等着你们喝一口啊,哈哈哈哈……”
苏骥朗声说道:“掌柜的如此破费,真让在下感激不尽,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偏了掌柜的了。”
客栈掌柜连连打着哈哈道:“大当家自管请,自管请,何镖头您老就替我陪大当家的多喝一盅,来在我这里,别的我倒不敢夸口,人货平安这个包票我还是敢打得。”
新人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还不叫夸口啊?”一边想,一边去咬那撒了麻油的香喷喷的萝卜条,一口咬下之后,顿时苦了脸,半截萝卜条含在口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小然不知道这闻起来香喷喷的萝卜条竟是一种什么样坑爹的味道,鲎咸倒还罢了,为什么恁的酸苦涩滞啊?亏他们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给他们一把干草会不会也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想起昨晚糊成那样的红米饭他们也是吃得这样津津有味,新人是彻底的无力了。
不吃?肯定不行,奔波了一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人是铁饭是钢,真要几顿不吃也饿的慌。萝卜条难吃就不吃吧,终于,小然还是吐了口中的半截萝卜条,然后拈起一张沾了几粒白芝麻的大饼,将就一下,稀饭就大饼吧。
但是,就像那句话说得,无盐饭难吃,新人勉强的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半张饼,就抛下了碗筷,坐在饭桌旁颦眉看着那些依然吃得兴高采烈的汉子们,心里那叫一个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