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城硝烟弥漫,大唐军队虽然军纪算得严明,但人数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此时街头巷尾都是一副浩劫过后的惨淡景象。
军中的几名副官分别清点了俘虏和战利,又将城中各处的情形一一登记造册完毕,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
李飞白自得知王宝钏死讯后便染了风寒,病中发烧昏迷不醒,汤药不进,好不容易捱了过来,却每日只对着天顶发愣,整个人如痴傻了一般。
花前和月下在一旁轮番侍候着,连平日从不舍得露面的樽前也每晚每晚跑来守着。
李飞白如今住的这处府邸是城中宰相昔日居所,步出门几百步就可抵达皇宫,庭院中种满了翠竹松柏,夏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庭中篁竹沙沙作响。
李飞白落寞地站在庭院中,热伤风还未好,情伤不愈,整个人都恹恹的,端过了花前递来的茶,加了各种作料的茶喝在口中滋味实在难受,只一口就吐了出来,再也喝不下了。
想着当年两个人在益州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在山林间漫步,身畔也是这般的碧篁翠竹,也是这般的风景。
初相遇的时候正是春天,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三圈也找不到出口,那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认不出自己,还当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心里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谁想她是真的换了个人,这般事说出来谁都不信的,偏偏他信了,还竟真的就追着她追到了千里之外,一路同行间,伴她度过风雨,还以为便要拨云见日,可谁知——
重重地叹了口气,月下和花前对望一眼,两个人也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副官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递上文书道是已经将西凉皇宫中的财产一一清点了,李飞白看也懒得看,交给花前道,“你核了无事便签下,改日都移交给西凉大都护。”
此战本是西凉先挑起的战事,师出无名,李飞白因有火药弹相助,反而反守为攻一举拿下了西凉一国,从道义上说来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西凉灭国,改旗易帜,按照肃宗的意思,从此就撤去了西凉国,改为西凉道,比之吐蕃、琉球等藩属国亦是不如。
灭国之后偶有猩势力妄图逆势而为,可李飞白的军队自是不比那些散兵流寇,不过几天就平息了骚乱,如此一番杀鸡儆猴,此后更是无人敢反。
一边平定着局势,一边清理着西凉的吏治民生,一干事宜拉拉杂杂,怎么也做不完,于是便干脆不管不问任属下去操心,坐等着朝廷派来的西凉大都护收拾后头的烂摊子。
这名副官禀报完了刚走,后头便又跟上来个人,递上文书道是朝中来的书函。
李飞白咳嗽了一声打开文书便看,上写着西凉大都护的人选已经落定,着其于八月初九启程赶赴西凉,如此算来,八月十五便能到阿坝城,又说肃宗希望他交接完毕后早些回去,一是怕瑜亲王妃挂念,二则是王允谋反后还有诸多事务要忙,朝中除他之外无有更好人选。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肃宗念其挂帅在外久了,想让他早些回京城去。
看着王允二字,李飞白又是一阵烦乱,“啪”地将文书掷到桌上,对那前来递文书的挥了挥手,疲倦地揉着眉心。
若此时二人已然重逢,怕也是有那么个谋逆的王允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得安生。
忽然觉得就在此处住着也很好,一如当年在益州的日子,虽也有俗事缠身,但好在有她在身边,每日累了总能看到她的笑脸,看她叉着腰,指挥着司舟捉鱼摸虾供她练手。
还记得她在军中为他泡的茶,香气四溢,水雾氤氲,她就隔着朦胧雾气冲他笑,本是那么大胆泼辣的人,可对着自己偏生娇羞无限,红唇轻启,说话都带着茶中水果的甜味。
越想越觉得嘴巴里发酸,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不知不觉沾上的落花,忍不住就迈步进了宫里。
这些天该换的人都换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下了,可皇宫依然是那皇宫。看惯了太极宫巍峨阔达的模样,再看这微缩版的西凉皇宫,总觉得狭小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宫门前,远远的一个文官看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着他行礼道,“下官钱维壹,恭迎郡王爷。”
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李飞白一脸迷惘地望着这宫阙,钱维壹小心地在一旁陪着,这些天便是他在这中间主持着交接清点事务。李飞白不说话,信步在宫中走着,钱维壹小心地跟在一旁陪同,将一处处宫殿的用处一一同他细说着,言语里小心又谨慎。
哪一部分今后被保留充作公用,哪一部分则会开放给一些城中富豪公开拍卖作寓所,另有哪一些则安置西凉的失势权贵们,一切都规规矩矩,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需要李飞白费什么心思。
不愧是孙应兴举荐的人,连姬浩雅那么挑剔的都对他赞赏有加,李飞白听到满意处,略略点了点头。
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宫殿的偏处,钱维壹指着一处小院落道,“听说此前有一位中原女子被软禁在那院落里,道是前西凉公主驸马的原配,也不知他们怎么想,驸马本欲立为皇后,但那公主善妒,将人毒杀在了这里——”
花前和月下见他说到这里已然无法阻止了,李飞白的脸色早已煞白,快步推开了拦在身侧的钱维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座院落。
吱呀一声推开门,落叶枯花纷纷扑在了李飞白身上,他大踏步地推进了里屋,灰尘四处飞扬,不过是月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