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个人也无话可说,不过是说了些从前事,偏生王宝钏不愿想起来,说话自然有些敷衍了事。邵轩并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隐隐听得人说,她葬身西凉,当时听闻还颇为她惋惜,谁知道转眼别人口中已故世的人竟然会在杭州城中开了个食铺,世事实在是难料。
当年一别之后,他也曾为那场萍水相逢伤怀不已,可如今早已成家立室,当年事,自然不能再多提了。
话题于是兜兜转转,绕回了眼前的食单上,邵轩道,“三日后,瑜亲王妃去庙里参了禅回来,便要来此处用餐,我这才命人将这里重新按照王妃的喜好改换了一番,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瑜亲王妃几个字,王宝钏的表情立时僵了,抬眼看着邵轩。
邵轩知道当年她同李飞白的过往,也只得实情以告道,“洛郡王也是随着来的,明日就将到得鄙府上。”
王宝钏听了这话先是呆了几秒,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没想到,这大唐虽大,却还是避不过去,逃不掉,难道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命么?
心情复杂得不知该同邵轩说什么,邵轩神情自若道,“正月里皇上要立郡王为太子,被郡王爷婉拒了,但谁都知道如今皇室宗亲里,除了他也无人能任了。不过……”
邵轩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道,“郡王爷拒绝的理由是至今未娶亲,也不愿娶亲,不宜被立为太子,呵,这个借口,可真是够荒唐的了,他若是想要娶亲,全长安的闺秀佳丽还不是任他挑选?”
王宝钏听他这么一说,心不由得就紧了紧,他未娶亲?“为什么呢?”喃喃地把这话问出了口,却换来了邵轩一串笑声道,“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怎得来问我?”
王宝钏呆愣地看着邵轩,神色茫然,邵轩道,“你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又为何这般神态?”
指了指她正发抖的双手,邵轩立起身道,“三日后王妃同郡王将来此宴饮,若你想遇,必是能遇上的。我不知为何你明明死了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但他应该是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吧。”
嘴边挂着个笑容,对这个自己曾经也喜欢过的女子,邵轩不由得多了嘴,临走前,他晃了晃食单道,“听人说你做的红豆汤甚是美味,鄙人很期待。”
王宝钏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月门之外,想着方才他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久久不能回神。
江南的春天,柳絮四下飘散,洁白的柳絮如雪花,拂了一身还满。
王宝钏看着片片飞絮落入杯中,抬手将杯中盛着的碧透酒液一饮而尽。
太容易醉,却也太容易醒,这些日子,伤情的诗句看了不少,每看一次心间便如被刀剑肆虐了一番,真是可怜。
池中的游鱼不时探出水面来透气,争些吃食,王宝钏望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模样,脑袋中却是一片空白。
李飞白陪着瑜亲王妃来杭州,天下那么大啊,为什么偏偏来杭州?
他未娶亲,他一个郡王爷至今人单身一人,她都过得如此寂寥,他又如何呢?
心中隐隐地透着些欢愉,可更多的是愧疚。
若此时自己还要问他是为了什么,那么她王宝钏也未免太矫情了。
食单被风吹翻,其实自己的心思,早就写在了这一道道菜里:
曾经沧海,还君明珠,陌上花开,与子偕老,红豆相思,每道菜都是那么文艺的名字,每道菜都诉说着她的刻骨相思。
雕花的时候想的是他,煮汤的时候想的是他,摆盘的时候想的是他,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王宝钏,你说可以忘了他么?你骗谁呢?
一手收起那一册薄薄的食单,王宝钏不由得自嘲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