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子柴领着家奴在铜川底下剿灭响马,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先前响马占着人数上的优势,略领上风,一旦长战,双方的实力差距就凸现出来。御子柴识得那总瓢把子,此时乘着混乱将人拎到一边,那人也知道轻重,带上响马自退。那半个百人队也不追赶,原地列阵后,一位年轻军官勒马而出,清点人数。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朝御子柴一拱手:“多谢义士出手相救。我等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说罢,就将麾下将士编队列阵,由斥候打头,往四面八方前去搜寻。
御子柴背着抢来的阔剑,抹了把雨水嘿然一笑,倒像个响马:“军爷可是丢了人?”
那年轻军官吃了一惊,戒备地按上腰间长刀:“正是。”
御子柴毫不惊慌:“我家公子的车队在前方峡口休整,方才救下一位受伤的军爷,这才让我等前来接应。和你们穿得一样嘞!”
“他长什么模样?”年轻军官问。
御子柴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年轻军官斟酌半刻,朝御子柴拱手一礼:“还请先生领路!”
御子柴骑着他的破驴,领着骑手们回到宿营地。高栾听到外头的喊杀声,早早起了夜,正兴致勃勃地站在篷车底下,此时难掩兴奋,将年轻军官引上车:“我哥哥正在替军爷疗伤哩!”说着替他撩起车帘。年轻军官脱下头盔捧在手里,一眼就望见车厢里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长剑,灯光下的脸色阴白又冷漠,而在车座上躺着的,正是他的扬哥!
年轻军官快步登车,拔剑出鞘:“住手!你要做什么?!”
高长卿似乎这才意识到车里多了个人,起身一礼:“这位军爷胫上中箭,箭尖直没,深达三寸,在下不敢随意拔箭。”
年轻军官唉了一声,收剑入鞘:“我等……没有随军巫医啊。”
“如不嫌弃,就让我来断箭吧。现下正是春发时候,别的不怕,就怕伤口感染。我家家老识得一些草方,也许能救这位军爷的性命——栾儿,将黑伯请来。”
年轻军官犹豫:“这箭杆上刷过桐油,光滑得很,断箭……不要紧么?”
他的犹豫是有道理的。箭杆太过光滑,一刀下去就容易震动箭簇,反而会将伤口扩大。
高长卿并不言语,眼神却笃定。
年轻军官看他穿着富贵,气度非凡,咬了咬牙:“那就请公子快快断箭吧!”说着,上前按住床上那人的双腿。其实他本来就在昏迷之中,绿色的军裤上已经晕出了一圈深深的血印子。
高长卿拔出剑来,车里传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年轻军官只看到那薄如蝉翼的剑身上雪亮的剑光,再一眨眼,光滑的箭杆已经不声不响地折断了,干脆地落在地板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木杆。年轻军官又眨了眨眼:“好快的剑!”
这时候,黑伯背着个小药箱匆匆赶来,取出一把不盈手掌的小匕首,手脚麻利地割开那人的军裤。高长卿为他掌炷,黑伯眯着眼睛,在断箭两边各自割开一道口子,将箭簇小心翼翼地抠出来,随即将一种绿色草药糊在流血的伤口上。年轻军官看的满头都是冷汗。高长卿不禁笑道:“对军爷来说,这只是个小伤吧。”
年轻军官抹了把汗:“公子有所不知。扬哥是我等的上司,此次军务相当要紧,全系于他一身,若是他出了什么差池,我等恐怕不能交代。何况扬哥与我亲如兄弟……”
高长卿点点头,突然俯□去,按住姜扬的腿,吮吸他伤口的污血。年轻军官吃了一惊。高长卿吐掉之后淡淡道:“事逼从权,荒山野岭没有洁净的草药。”那年轻军官竟然咣当一声跪在地上,朝他二人一拜,“公子高义!救扬哥一命!”
高长卿急忙将他扶起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何况那响马在这一带为害多年,军爷剿灭了山中响马,于我们也是大恩人。只是希望你不要告诉他。”黑伯也笑,“年轻人,你兄弟并未伤筋动骨,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年轻军官经历大起大落,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后知后觉还没有问对方名姓,赶忙朝他一躬身:“在下西府军百夫长彭蠡,烦请公子名居。”
高长卿收剑入鞘:“贱名不足挂齿——军爷往何处去?”
这一问倒把彭蠡难住了。此次任务非常机要,他们一路都隐瞒身份,但是,他看高长卿不像是朝野之人,就老实与他说了,“我等去往国中。”
“真是巧了,”高长卿道,“我也正往国中去。军爷不如同行?”
“这个……”彭蠡为难,“实不相瞒,我等自两天前启程,就不曾有歇过。军务机要,不敢怠慢。唯恐劳累了公子。”
高长卿暗暗心想,这不就是了么,面上也透出一股喜色来,反剪着手一阵大笑:“军爷说的胡话。赶了两天两夜的路,马不乏,人都乏了!何况纵是军爷不乏,这位……”他转身看着床榻上晕厥的姜扬。
“……校尉。”彭蠡接口。
高长卿喜不自禁:“……他也赶不动了。这样的天气,军爷还让他骑马颠簸不成?淋了雨,这条腿可就废了。”
“……也是。”彭蠡点头,“不过在下位卑,不能拿主意,待扬哥醒来之后,还要看他的意思。现下暂且叨扰公子一阵,让弟兄们休息休息也好……啊,公子还请白日赶路,不必顾及我等。我等缓辔即可。”
“请。”
高长卿随他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