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还没尴尬完,有快马从辕门处疾驰而来,传令兵从背上抽出铜管,单膝跪地交给姜扬。姜扬面色凝重地展开羊皮纸扫了一眼,轻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道:“齐国内乱,与我们无关。”遂与高妍一道跳上格车,例行巡视虎臣。
高长卿和卫阖对视一眼,高长卿看完,递给卫阖。“田威拥兵自重,前几日调兵突入,包围临淄三日。消息传到的时候已经破城而入,齐侯生死不明。”
“死了倒也罢了,活着,可是个大麻烦。”
高长卿难得同意他。“不过纵是齐侯还活着,要进到我国境内,也不容易。退一万步讲,万一他真的寻求我国的庇护,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齐国富甲天下,兵刃精良却民风纤软,与田威一战,卖齐侯一个面子,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
卫阖笑:“不是现在。君侯想要西征,大将军还在征楚,如果现下再与齐国开战,我们就是三面出击,难保魏国不会乘机横插一脚,领兵南下。你以为凭我们的国力吃得消?回去再议吧。”
高长卿站在原地思忖半刻,突然自言自语道:“听说齐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生得相当貌美,不知道可不可以乘内乱之时求娶她,与齐侯结为翁婿。这样一来,即使齐侯兵败身死,我也可以借着公主的名义入主齐国,将她立为女主。”他望着卫阖的背影,已经更远处姜扬飞扬矫健的身姿,轻轻一哂。人总是往高处走的。若是此计能成,不要怪他不守臣子的道义。
“小高!”姜扬一声叫唤,惊醒了他的神智。姜扬驱车行到他跟前,“怎么傻傻站在这里!一起来!”
高长卿笑着点了点头,正欲回身驾车,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箭啸,杀气破空!他心里埋怨御子柴做事连个招呼也不打,转身劈手推开姜扬,只见一道白色的箭光直直朝他射来,他的瞳孔瞬间紧缩,下一刻,箭簇就没进了他的胸口!高长卿被箭劲带退了几步,踉跄着靠在格车的轮辐上,然后才感觉到被射中的地方疼痛像潮水一样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痛苦地□一声,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姜扬全程都瞪着眼睛看他,只不过几呼吸间,对他来说却像是从未有过的漫长。他看到自己伸手,揽住长卿的腰,然后扶着他仰天摔倒在地上。他只看得见血,只感受到他浑身的冷汗,还有他微弱的呼痛声,听不见周遭尖叫起来的妇人,看不见刀剑出鞘的虎卫。一切喧哗都因为那放慢的时间被屏蔽了。姜扬只想听他的心跳。
百步远的地方,御子柴手一抖,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弓箭:“鸟!老子还没射呢!哪个贼胚坏的事!”
卫阖听到高妍的尖叫,赶到他们身边按住姜扬的肩膀,连喊他三声,“君侯!箭上有毒!快放开他让御医看一看!”
姜扬喘着粗气,从被魇住的状态挣脱出来,浑身都是冷汗。他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高长卿,将他埋在怀里,一点都不想让他示人。他的眼眶湿润,鼻子发酸,手忙脚乱地将高长卿放平,看着那随着怀中人的呼吸不停颤动着的箭羽,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他劈手握住箭杆,卫阖大喊“不要”,让他懦弱地放开手。但是没等来御医,姜扬又握上箭杆,一边哭一边用力往外拔。箭簇卡在了胸骨里,高长卿跟着他的手势一挺腰,发出痛苦的喊叫。
“你在做什么!”卫阖用力推开他,“箭簇深入三寸,一拔就死了!削去箭杆!”
“可是箭上有毒!”姜扬扒开他的衣服,指着上头的黑血,“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他红着眼圈,轻轻捻着箭杆转动,从卡着的骨头里挣脱,然后让卫阖脱下衣服盖在伤口上,一咬牙就将箭枝拔了出来。黑血一瞬间溅在他的脸上。姜扬到这个时候反倒格外冷静,也顾不上擦一下,剥掉他的衣服就凑上去对着伤口吮血。高长卿仰躺在草地上,脸色都是雪白的,揪着他的衣襟皱着眉头,一点反应都没有。高妍被婢子弄醒,只看了一眼就又晕了过去。
高栾这个时候才拨开人群跑过来。他连滚到爬跪倒在高长卿身边:“哥哥!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哥哥!”卫阖心下不忍,搂住哭得要晕过去的小孩,挡住他的眼睛。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御医试图劝开姜扬,但是姜扬红着眼,怎么都不肯将高长卿放开。御医只好让他扶稳,当场处理伤口。高长卿大概是被疼醒了,□一声之后睁开了眼睛,高栾大喜,膝行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哥哥!哥哥我以后都听话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高长卿却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他的手交到姜扬手里,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姜扬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三人交叠的手上,打乱了那些狰狞的血色。他听到自己用从未有过的狰狞语调说:“高长卿!你想都别想!你若是敢走,我不但不会提携你的弟弟,我还会废去你姐姐的后位!我说到做到!你大可以试试看!”
高长卿朝他笑了一下,手松开,滑落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不甘心的泪水。
那天,姜扬受伤的咆哮传遍了涑水河谷。
当天,姜扬带着高长卿和高妍回宫,勒令景家公子带着虎臣封锁涑水河谷,不许任何人出入。“给我把人找出来!”虎臣发誓从来没有见过君侯这么狰狞的神色。高栾心有不甘,自请留在涑水谷地,捉拿刺客。
姜扬一行人前脚刚走,燕白鹿就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