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穷途末路,二房也出了将军府,赵家虽未脱籍,却因着贾环的出息拔高了不少,贾政见状,便起了几分扶正赵姨娘的念头。这倒不是说他喜爱赵姨娘或是有多么看重她,他纯粹是发现赵姨娘生的一儿一女都能挂靠上林家给他借力罢了。然而赵姨娘却不知道内情,只满心高兴有望当正房太太,可以好好在过去那些挤兑轻侮她的人面前显显威风,因此早早便打着嗓门四处张扬。
这样一来,探春自然不能如常办理,若是在自家,便是亏着本来她也该帮亲娘胞弟做个大面子,好显得尊重。因为一旦赵姨娘扶正,赵家就成了正经亲戚,而且赵国基因为一直跟着贾环,从林家六爷那里得了不少美差,名下挂着两三家铺子,正替贾环经营着,现如今,赵家分明的跟王家倒了个个,真正成了十年风水轮流转了。可是偏偏她们现在踩的是大房的地盘,分管办事的又都是大房的人居多,她若有半点不妥,非给那群厉害媳妇婆子们满嘴里嚼碎了不可。
想一想,探春便问李纨:“大嫂子,这里以你居长,你可知旧例或是别的什么规矩?”
李纨因日后赵姨娘将成她婆婆,探春会成为嫡小姐,贾环会变成嫡公子,日后分家可能会占了贾兰的份额,正巴不得想个路子讨好讨好以便谋划,听见探春的话急忙笑道:“过去听说袭人死了妈那阵子,太太曾赏银四十两,我想着,她一个外头买的且又没过明路的暗妾都得这些,赵姨娘正经家生子又是上了家谱的姨奶奶,自然该得八十两了。”
探春听完,也不说同不同意,只去问迎春:“如今是在二姐姐家里,自然该二姐姐做主才是。”
迎春捻着手绢的绣边儿,半晌才低头说了一句:“我并不懂这些,大嫂子说了便是。”
吴新登的媳妇听了,忙答应了个“是”,接了对牌就走。
探春眼尖,一下瞧见她嘴角诡笑眼中带鄙,立刻提着嗓子叫住:“你且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
探春道:“你先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有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赔笑回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赏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冷下脸不答,继续问道:“你再给我们说说,过去大老爷房里的小姨娘家里死了人,是赏多少?家生子的多少?外头买的又是多少?”吴新登家的更傻了脸,王夫人当权的时候谁操心过大房里的事?王夫人势败的时候她们一股脑的被撵出去,更加不可能知道了,只好赔着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账去,此时却不记得。”探春轻“哼“了一声,又问道:“大老爷家里的你不记得也罢,我只问你,咱们二房里的周姨娘那会是怎么办理的?你是办事办老了的,过去在这里时是二奶奶跟前的能耐人,出去了也是太太的左膀右臂,难道你素日里回她们的话也都是现查去?”说着,声音越发凌厉起来。
吴新登家的登时涨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喏喏不敢应承。探春双目圆睁,虎虎生威,只盯得满厅里人人自危才缓缓开了恩道:“还不快找了来与我们瞧!”吴新登家的如蒙大赦,软着腿踉踉跄跄的尽快跑了出去。
下剩人等见了探春的威严,再不敢耍滑,回起别的事来一个比一个老实恳切。每回一件事,不等探春多问便早早献殷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探春拣择施行。
又一时,吴新登家的取了旧账来,探春翻开,先请迎春去看,次又给李纨,李纨不敢独看,边看边给探春念,说是按规矩,家里的只给二十两。探春听了便道:“既这么着,就给二十两。”李纨迎春听了都惊讶非常,却听得探春一个转折又道:“这是按照家里的旧规矩来办的。不过眼下既已分了家,二房里的事还要看大嫂子做主,大嫂子方才说应该给八十两,那便从二房账上再划八十两出来,连同公帐上的二十两一并送过去。”李纨听了,哭笑不得,这分明是她添了恩做好人,又给赵家撑了门面,却拿她去顶缸。只是她没法抱怨,不但不能抱怨,还得乐呵呵的、恭恭敬敬的哄赵姨娘高兴了才算完事。
赵姨娘得了一百两果然十分高兴,因为前天老太太生前的第一得意人鸳鸯死了也是一百两,现如今她兄弟倒是跟鸳鸯并了肩,她如何不乐。她倒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扶了正,赵国基该比鸳鸯尊贵多少?不过以她的脑子,八成也想不到这些,探春正是掐着这个脉,既修补了过去和赵姨娘生疏的感情,又帮着自己给赵家抬了脸,以备日后尊贵,同时还卖了好给贾环身后的彤玉,让他看着自己对胞弟还是很好的,如此一箭三雕,好处全是她的,若外头有微词,顶名的却是李纨,堪称百利而无一害。
她这一番施展很快便给嘴碎的下人传了出去。这些人原为形容她霸道要强抓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