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荣国府里爷们间的排行,那是谁听了谁费解的。二房里先生了一个儿子,叫声珠大爷倒是没错,可大房里的长子顺二房排就很有点儿问题了,等到二房里生了嫡次子,老太太喜爱非常,硬压着喊一声“宝二爷”的时候,御史们往大殿上堆荣国府长幼不分、尊卑不明的折子险些淹了龙案,全靠老皇帝偏心才给压了下去。消息传到荣禧堂,老太太索性更不知所谓,二房老三从宝玉论,人称环三爷;大房老二贾琮因比贾环小了两岁,便成了四爷,可怜翩翩fēng_liú浪荡子,上不接兄下不挨弟的成了个给人衬景的琏二爷。
贾环和彤玉认识不是偶然,当然,也不是彤玉主动去结交的,他压根不知道贾环是谁呢。因为生母上不得高台盘,本人也不招老封君的眼缘,所以荣国府一切重要场合里都是看不见环三爷身影的。彤玉没有先知,当然也不会知道除了贾母给他介绍的人之外,贾府里还有两个小冻猫子似的爷在。
会和贾环认识,起源在一次不美丽但谁都会原谅的错误。
来到贾府的第二日,林妃就抱病卧床,彤玉心里担忧,却苦于林妃住在迎春房里,无法前去探望。一时用罢早饭,贾母听见林妃没事就去鼓捣宝玉了,霓玉年幼,吃饱了爱犯困,彤玉心烦意乱,也没用力约束他不许睡回笼觉,结果一错眼珠,霓玉就扑腾着小短腿儿钻到林妃那里探病兼补觉去了。
彤玉无所事事,想起来时绯玉交待他的,深宅大院里居大不易,万万不可全听他们自己的说辞,多多破费铜板,奴才堆里才能听见真话。他长到如今,从来没见过这等西洋景,于是便找大丫鬟要了一包铜钱,打算试一试绯玉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因是第一次做这种刺探的事儿,彤玉紧张中夹着兴奋,出门一眼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一激动,提声就给叫住了。
颠颠儿的得瑟过去,彤玉扬手抓了一把钱塞进小矮个儿的怀里:“这钱给你,拿去买糖吃吧!不过你现在先别去,陪爷在这儿说说话。爷初来乍到,对你家的事儿不大了解。”
小矮个儿乐呵呵数了一回,仔仔细细揣好铜子儿,笑嘻嘻道:“嗯,林家哥哥的确是不了解,要不然你不会才来就戳了宝玉的肺管子,仔细点儿,他那个娘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好,心里黑着呢,要是知道了,肯定找你麻烦,不过没关系,我罩着你,她要敢整治你,我就偷着告诉老爷,说宝玉又吃丫头嘴上的胭脂,管保叫他挨顿臭骂。”
彤玉稀里糊涂听了一气才明白,原来他错把贾家的少爷给当小厮了。不过这实在怪不得他,彤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心里相信了王夫人不慈的情报,看这小子的穿着,比他的小厮还差三分,仅这一件,就足见王夫人阴地里的刻薄。
贾环的亲娘赵姨娘,是贾政的爱妾,原是贾府里的家生子,生了他姐姐探春以后被提成了姨娘,素日在贾政面前很得脸,跟太太王夫人最不对盘,双方各显神通收拾对方的儿子,王夫人是仗着嫡母的势明目张胆叫所有人给贾环脸子看;赵姨娘是背地里在贾政面前大放厥词告宝玉黑状,挑唆着贾政见一次揍一次。两人斗法多年,胜败不明,倒是宝玉和贾环拌在其中,多遭了不少罪。
贾环从小跟赵姨娘学得粗俗,又常听她大骂王夫人宝玉,慢慢的也学会了使绊子看笑话。赵姨娘原先做丫鬟时,也有几个交好的姐妹,现在都是贾家下人的媳妇,其中一个最得脸的,如今在老太太房中管器皿,就是她把宝玉被彤玉指桑骂槐的事儿当笑话说给赵姨娘听的,赵姨娘听完又兴兴头头编成床头故事给贾环讲,娘俩儿足足笑了半宿。故事中那个敢于当面说教贾宝玉的林彤玉,在贾环心里的地位,那就跟十二使徒眼中的耶稣、十八罗汉头顶的佛祖、九零后墙上贴着的周杰伦一样,那是绝对偶像啊,值得盲目崇拜的那种。第二天一大早,他娘又踅摸着上贾政面前去嚼舌根,他就一骨碌爬起来去找偶像签名。结果偶像大人特别热情,还倒给他封了个红包,这一下,贾环欢喜的只恨没机会报答报答,一听彤玉想听贾家□,他一股脑把些个有的没的全倒出来了,还都是贾环立场的版本。
不过这也恰好是彤玉想听的,有人夸就合该有人骂,大不了听完了自己判断谁是谁非,这也是个锻炼。从那以后,彤玉就时常来找贾环套话,因为知道他并非小厮,彤玉每每拿来拉拢的东西也就从铜钱换成了别的小巧又不招人眼的事物,从新鲜点心到衣帽配件,看似话至投机跟兄弟分享的,其实跟拿铜板打赏下人一个意思。只是贾环从小给人厌弃惯了,吃穿都没溜,眼皮子着实浅,因此一点儿也不觉侮辱,反而兴高采烈于自己攀上了一个有钱又豪爽的大哥。
但是这位大哥实在有个坏毛病,他走哪儿都揣着本书。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贾环还以为他是装相的呢,结果等彤玉问完了想问的有还没想到其他的时候,把贾环撂在一边就背起书来。贾环跟宝玉一样,一见书就头大,他想走,可是彤玉不许,叫他一旁坐着吃喝,等他想起有什么想问的,他还得跟这儿继续答。贾环叫苦不迭,彤玉要自己看他也没意见,可是他偏好背出声儿来就让贾环难以忍受了,只是为了彤玉那些好吃好喝好穿戴,他硬逼着自己忍,等到了后来,听得多了,隔三差五彤玉忘了哪句他都能帮着提个醒儿了。
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