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冲到常日胡闹的酒楼里点了一大桌子菜并好几坛烈酒,自斟自饮无法尽兴,便让小厮去叫一直奉承他的狐朋狗友们来凑趣儿。等了半日,才见金荣等好几个素日在他身上拐去不少钱的小子们嬉笑着过来,见了他也不打招呼,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吃菜,全不像往日那般卑躬屈膝。
薛蟠满心不爽,抬脚踢翻金荣的凳子,金荣不防,狠狠摔到地上,剧痛不说还丢了面子,当即恼羞成怒,指着薛蟠大骂道:“好个下三等的奴才秧子,也敢跟你金爷爷耍横?”
薛蟠大怒,一把薅起金荣的领子,劈头就打:“姓金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跟在你薛大爷身后捡饭吃的狗攮,也敢跟你薛大爷叫板?”众人见薛蟠凶猛,早一哄而上,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好好的雅间登时鼎沸起来。那金荣见自己一方人多,又因着今早听了些传闻,已经不惧薛蟠了,因此立意要显显威风,左顾右看了一下,随手抓了一根条凳在手,当成大板来挥。这里地狭人多,哪里经得舞动长板?不独薛蟠捱了打,就连金荣的朋友也吃了他好几记黑手。
薛蟠吃了亏,更加暴怒,扬声朝外招呼自己的小厮:“不长眼睛的东西,你们还不来帮爷爷动手?”几个小厮原本不愿意进来,怕被误伤,因此一直装聋作哑,可是这会儿被薛蟠叫出来,自然不敢再拒,只得硬着头皮冲进来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说着,一人操起一根门闩,另外几个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酒楼掌柜在下面听见,哭爹喊娘的上来,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求爷爷告奶奶的央他们住手,只是谁肯听他的话?混乱中,头也不知撞在谁的板子上,生生给打去了一层油皮,又惊又痛,竟是一头栽到地上昏了。众人打闹争斗之间,不知被踩了多少脚去,没折筋断骨真可谓是烧了高香。
这家酒楼在京中也算一流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会有好事之人上告官府,衙差们平常收的各家商户的孝敬不少,因此来的倒都不慢,提枪使棒闯将进来就要锁了一干人等问罪。金荣等慌忙求情,有的拿出家里的亲戚相商,例如金荣就着力强调他姑妈璜大奶奶跟贾府里二奶奶王熙凤交好,而事实上,他姑妈只是惯会打旋磨儿,给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罢了。唯有薛蟠凛然无惧,他在金陵见多了官差跟他赔小心,现在自己妹妹又在宫中,哪里会把这等人放在眼中?面对来拿他的官差,威风凛凛大喝一声:“我是皇商薛家的大爷,我妹妹是宫中的贵人,你们要作死的就来。”
“宫中贵人”四个字着实有点儿分量,衙役们相对迟疑,拿不准是真是假。金荣大叫道:“听他放屁!他妹妹不过是宫中的奴才罢了,而且早早就被撵到外头伺候,压根儿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什么贵人?狗屁!”
薛蟠大怒,冲过去就要揍他,只是被拦着够不到,那金荣躲在衙役后边叫嚣不停:“不过有一个下三等的奴才妹妹就妄想当国舅爷,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也不看看自家是个什么德行,也敢做贵主儿的梦,到处招摇撞骗,你才是作死呢!”
众衙差一听,顿时就抖了起来,挥着水火棍就要上前拿人,薛蟠慌得大叫:“骗人的是狗娘养的,我妹子今早得了恩典才回到家中,不信去问问。”
一个衙差喷笑道:“宫中娘娘岂是说出宫就出宫的?去年几宫娘娘省亲的盛况谁没听过?你妹妹既然人不知鬼不觉便回了家,可见还真是下三等的奴才罢了。”
薛蟠又惊又怒,张口就想骂人,可是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去年宫妃省亲那几个月是怎样的声势浩大,而今宝钗回家却是这般……他越想越觉不对,舅舅王子腾信誓旦旦跟他保证,只消送上足够的银票见到掌宫内相戴权,再报上金陵薛公之后的名帖,宝钗就能入宫得宠,怎么现在却跟他的说法大相径庭?自己因没有门路见不到戴权,还特特给他送去了十万两银票,托他谋划,敢情,他这个当舅舅的是骗了他家的钱却不给宝钗出力不成?这却是冤枉王子腾了,那钱他是没全用在宝钗身上,可是该托的门路、该走的人情,他是半点没差事儿的。而且因为不便自己出面操作,他还搭上人情债去找了别人。薛蟠送来的银票,他是真真切切的撒了大半出去,虽也从中拿了些辛苦费,然而统共不到一万,比之王夫人狮子大开口,打着帮宝钗托情元春的名义一次性从薛家骗走二十万两建大观园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头脑简单的呆霸王自以为再次上了恶当,怒不可言。当日元春势败他就怒了一回,只是元春身在宫中,没处去讲理,可这样他也着实闹了贾政和王夫人好几场,而今王子腾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他焉有不追究的道理?至于说畏惧舅舅什么的,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早忘到娘胎里去了。
伴随着金荣的火上浇油:“嘿,好个薛大傻子,还真以为会有人给你出力不成?哼,也不看看你家是个什么阿物?有王子腾做舅舅又如何?人家瞧得上你吗?人家放在心上的外甥是贾府里的金凤凰。你算个什么东西?告诉你,他今早就领着贾宝玉赴任去了,人家是封疆大吏,到了地头,凡事都以他为首了,贾宝玉跟着过去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有什么?同样是外甥,你就得不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