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凌整整五日不曾去工坊探望慕绯,就让她自生自灭。无奈到了第五日,家宴间南雪衣问及了慕绯的状况,宫凌心头一紧,口若悬河地说着慕绯如何虚心请教、乖巧听话、吃苦耐劳,把她的表现使劲儿粉饰了一遍。南雪衣垂首听着,墨色的眸子敛在睫毛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宫凌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也对爱徒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只得又去了趟工坊,以免慕绯身上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纵然有师父南少卿护着,恐怕也难当责任。
她这一去就吃了一惊,只见十岁女娃儿站在熊熊烈火旁,一身轻薄的夏衣,束紧的袖口几乎撸到了肩膀。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努力终于得占了一个炼剑台,她身高不够,脚下还垫着几块砖头。一手稳稳地握住锤子,一手时不时调整那砧板上不足一尺长的玄铁...手中的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击落,那神态专注得近乎虔诚,牢牢盯着等待着玄铁的细微变化。
宫凌走近一探,更是惊诧地脱口问道:“绯儿,你这是要打...簪子吗?”
慕绯这才留意到师姐的靠近,她仍是目不转睛地忙碌着,唇角微扬,可爱的小酒窝绽放得轻柔绚烂。
她就是想打一把精致玲珑的簪子送给师父,平日里戴在头上,即是画龙点睛之美,又是隐藏的防身暗器!
宫凌在一旁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有趣,不禁戏谑道:“你怎么想到打簪子了,莫不是想将来出嫁的时候戴?”
慕绯的手顿了顿,似是难以想象那般遥远的事情。她回望宫凌,笑容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知足:“我不是打给自己的,我是要送给师父的!”
宫凌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你送师父?你打簪子送给师父?!”
慕绯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笑容更加纯澈灿烂:“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当初南雪衣远行临安就是为了护送武林第一大派“沧浪阁”订制的一支凤凰簪,归来的途中救下了慕绯。所以,她想打一把簪子作为历练通关的作品自然是无可厚非。可送簪子的寓意极为深远暧昧,她怎能拿这个送给二师父!
“怎么了师姐?”慕绯察觉宫凌脸色越来越难看,眨了眨眼,心里有些没底了:“不能送吗?是不是有什么忌讳啊?”
宫凌绞着手不知如何开口,难道真的告诉她在南方的习俗里一般都是男子送簪子给心仪的妙龄少女,示爱追求或者是一对爱侣心心相印,男子送簪作为定情信物...如果告诉慕绯,她能理解吗?让她过早地了解男女之事,恐怕不太好吧...
宫凌斜睨了慕绯一眼,以骗代劝道:“绯儿,这送簪子的确是有讲究的。如果把簪子送给待字闺中的少女,意为祝福她早日寻到良人托付终生。绯儿,你是不是很希望你师父嫁出去啊?”
慕绯愣住了,像是受了深重的打击,她握锤的手开始有了明显的颤抖,咬着嘴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料犹豫不决了半晌,她竟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甚至敲打得更狠更坚决...她盯着那尚不成形的玄铁,炉火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朦胧:
“我还是要送给师父...师父对我好,她是除了我娘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可我这双手太笨了,除了这个,我很难亲手为她做别的东西了。师父不会嫁人的,师父永远都是我的师父!她不会丢下我去嫁人的!”
她说着,一转身用铗子衔起那块长不盈尺的铁条,迅速浸入了炉旁石槽灼热的油液中进行油淬。“咝——”的一声,槽中热气蒸腾...
“你...你这孩子简直不可理喻!”宫凌斥道,她算是见识到了慕绯有多恃宠而骄,她怎能说出这么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的话来!
慕绯顾自将铁条从淬池里捞起,眼前已是宫凌拂袖离去的背影。慕绯轻叹了一口气,纤细却沉稳的手腕将那锤子再度敲下,不料这一敲突然掀起火花四溅,慕绯迅速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手却已被淬过头的热油狠狠烫住了!
“啊!”她痛呼一声,手里的锤子“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飞溅而出的油滴烫伤了她本就生着血泡的右手,立刻鲜血流淌...慕绯用左手扼住自己的右手腕,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人整个人都霎时麻痹,眼泪夺眶而出,却连喊都喊不出一丝力气。
“师姐...凌师姐...”嘶哑的喊声虚弱得快要听不见,她跌跌撞撞地去追宫凌想要求助,蔓延全身的痛感让十岁的女童再也不能自持,捂着流血不止的手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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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慕绯出了意外,南雪衣片刻不耽搁地赶往医馆。
自从这些年南家靠铸剑换来了家大业大,富可敌国,老庄主过世后老夫人又常年缠绵病榻不出,南少卿以孝为先,索性在庄里私设医馆,硬是从“神医谷”高价挖来五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长期坐诊。
明知铸剑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烧伤膏和金创药,南雪衣心里仍是焦灼的很,一刻看不到慕绯的伤情她就一刻不能安稳。工坊里各种意外惨状她见得太多,小则擦伤烫伤,大则断手伤残,甚至出过好几个操作不慎的学徒工被烈焰生生吞噬,就此葬送了大好年华...
“少庄主到——”门外侍童的传报刚刚入耳,南雪衣已轻步如风地掠入内室。目光冷地一扫,便见那苍白的小人儿隔着重重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