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疑问,未名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开口校正:“苍苍,你太低看自己,也将别人想得太善良了。”
苍苍愕然:“什么意思?”
未名停下来,两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看着前方的院子缓慢地道:“试想想,殷据大费周章得到了你们慕容氏老部下的联络方式,必是下定决心要将其连根拔除。他要斩去你所有的羽翼,继而彻底解决你,如此情况下,他自然容不下钟离决。我看了钟离决的伤势,那不是寻常人能造成的伤口,杀了他,且给他冠上一个残杀同窗的罪名,与钟离决有关系的你岂不是也染了一身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此牺牲五个武生,实在算不得什么。”
宁静淡漠的声音,透彻得令人心中微微发寒:“并且方才胡进之要进来搜查,怕还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十九个人是不是在这里,而是一探殷晚入住此处的具体情况。所以,你看,这么多好处,为什么不足以他们设出这样一个局?”
他回头看她:“所以我说你太低看自己了,你本身是没有多少力量,偏偏身份太敏感,出现的时间太敏感,几大家族都在注意你,等待你做出什么来。因为你,殷央的削爵大计不得不搁浅,殷据的夺嫡之路也被打乱,他们有足够的理由铲除你,甚至不计代价。”最后一句说得尤其滞缓。
苍苍越听越心惊。
她此前并没有想这么深,心里只想着为死去的人讨一个正道,出一口气,却没有想到自己完全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忽然想起殷据对她说过的,要保住她不被发现他扛了巨大的压力,她那时听了只有无尽嘲讽,现在想来这应该不是假话。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是一个变数。她的崛起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强是弱,都不能阻止殷央的杀心。
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
她看向未名,心情复杂地问:“如果不是你来了,我大概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枉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取得舆论支持,就能保自己一时无虞,现在看来这想法实在幼稚,一国之君若坚决要杀自己自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哪里是虚无缥缈的舆论对抗得了的?
看出她在想什么未名摇头道:“你如果未曾做什么,也不会得到今日的一切。”如果不是被她的倔强不服输打动。他也未必出手帮她至此,归根结底,什么因造什么果。
虽然听起来像是安慰。不过苍苍接受了,心情稍微好转一些,这才记起原本的话题:“那钟离决的事,要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还是想办法为他辩护?”
“要我说。都不好。”未名一口否决,线条优美的下颌点点苍苍的袖子,“商去非信上怎么说?”
这跳跃也太快了。苍苍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出放在袖子里的几张信纸。
这信纸曾被钟离决贴身携带,几乎被他的鲜血染透,苍苍才拿到手时还是湿答答的。现在已经干涸发黑了,将她的衣服也染起来些许。她毫不介意,展开就直接交给未名。自己凑到他肩膀旁边。
这里光线太弱,未名好像不受影响,她就有些看不清字了,不由地凑近一点又凑近一点。
“上面怎么说?”最后还是看不真切,她索性问道。
她的吐息拂到肌肤上。带来微微的痒意,未名转头看了她一下。不大自在地往边上靠一些,唇线轻抿道:“商去非说最近王修阅因为亲事被他兄长禁了足,暂时不能出来。”
“什么?”那还怎么跟他说上话?
“而且,”未名又说,“王修阅近来焦躁心烦,禁足之前便不耐烦与人交往,想接近他的人都被他自己打骂回去了。”
苍苍张张嘴,眼巴巴望着他:“那怎么办?”
她这一转头,吐息越发地逼近,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温温的湿意,未名终于按捺不住,将纸一合还给她:“你自己看。”轮椅轻盈灵巧地滑开些许,同时转开了脸。
苍苍发了一会愣,莫名地摸摸鼻子,自觉走进院子借着窗户里映出的光亮仔细阅读。
不过看了两眼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个院子仍旧是躺满伤患的那个,她站的位置又恰巧正对着钟离决的房间,她听力过人,此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这里,扎紧一点,夜半松掉了他会更疼。”
“仔细看着,伤者无意识中可能会动弹,千万别让他扯到伤口……”
听这个稳重而略显老意的声音,苍苍想这一定就是高川说的军医了吧。不知道钟离决怎么样了。
“想看他就自己进去。”凉薄的声音来自身后,苍苍转头就见未名转身离开的背影。比起风华清绝的出场,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一种孤凉寂寥的味道,在影影绰绰的灯光里,好像被遗弃的旧日光阴。
苍苍觉得他可能不大高兴,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中的缘由,只好作罢。比起这个,他方才在胡进之面前那无辜的、以退为进的言行才更叫人惊奇。苍苍自觉看不懂他,不敢妄图猜测他的心事。
一直等看不见未名了,她才有些急切又有些担忧地敲响房门。
走出许多,在前后无依的小路上,未名慢慢地停下来,举起自己的双手怔怔看着。
他刚才,为何要走?
心口有些不舒服,奇怪,他为何会感觉不舒服?
虽然给钟离决输去了许多真气,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身体,闭目运气感受一下,一切都非常地正常,是的,正常得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