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冷滞。
屋内微微暖风,吹动耳畔发丝,略略摇曳。
“好。”久久,方锦然才从喉头迸出这么一个字。顿了一顿,又道:“算你狠!”言毕,猛地转身,迈开步子,走路呼呼带风,出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锦如觉得浑身无力,颓然坐在沙发上。
自己本不想和任何人闹僵,这重生之后,便耍起了心机,里外勾心斗角,想最终谋个安稳,可是这二姨娘,却欺人太甚,若是自己这回真去和她道歉,到时候再传到杨婉莹的耳朵里,杨婉莹又会怎么想自己?到时候,不仅失去了这个朋友,更会影响自己以后的路,乃至家族的路,这时候,即便是在方家背个骂名,也比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要强。更何况,二姨娘的伤,都是她咎由自取,自己根本没必要向她道歉,若是她不做那般不得体的事,又怎么会落到这样境地?
想到这里,方才心里泛上的对哥哥和父亲的内疚,才渐渐尽数消退。
再抬头,顾盼宇却仍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自己。
事到如今,方锦如不想再多费口舌和顾盼宇再解释一番,只柔声道:“盼宇哥,没关系的,这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顾盼宇仍在原地,似欲言又止。
方锦如心中一紧,沉声道:“盼宇哥,你还有事?”
“锦如妹妹。”方才听到方锦如受到娘家那般鄙视,本来已经不忍再说,可是内心的骚动却又掩饰不住,那话语在胸口乱蹦,已经呼之欲出,此刻方锦如问询起来,再也憋不住了,索性张口说了出来,“珠玉回来了!”
方锦如一叹!
果然她还是回来了!
虽心中烦躁,面上却还是淡然,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哥哥怎么知道她回来的?”
“就是昨晚。”顾盼宇有些赧然,“昨晚她托人捎信来,说她回来了,暂时没有回莺美楼,栖身在城西南大道的贫民窟里,本来我就打算今天去看看她的,这还没出门,就听到你这边吵闹,于是便过来了。这话,我也不瞒你,毕竟珠玉将来……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呵呵……
方锦如心中冷笑,二姨娘的讥讽还在耳畔回荡,难道真的要将那些变为现实?母亲送给自己的佛珠还压在箱底,那抹恬淡无争,若是真心实意,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每每看到母亲悲哀的眉眼,听到她细不可闻的叹息,便可知道她的心里,并非做到了无欲无求,而是一直在隐忍罢了,这样可悲的人生,自己又如何能重蹈覆辙?
“那哥哥,你既然做了决定,又和我说什么?”
“呃,锦如,这个……珠玉她娘好像欠了别人的债,我这里倒是有两三千,但是唯恐不够,若是和表哥去借,又耽搁来回时间,所以,暂时想从你这里拿点,不知……”
“我没有。”方锦如淡然抬眸,“哥哥,并非我不借,只是我真的没有现金,若是哥哥不嫌弃,我的陪嫁首饰还有最后一点,你可以都拿去。”方锦如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顾盼宇讪讪道:“那……那算了。”
言毕,就挪开脚步,要出门去。
方锦如心中一动,站起来道:“哥哥,你若是去那里,要小心,毕竟你刚出过事,要是再有什么危险,恐怕爹娘都受不起再次的打击,若是出门,让仆人跟着去吧。”
顾盼宇苦笑回头道:“妹妹,你当如今家里接受了么?若是我让谁跟我去,到时候回来和爹娘一说,我又是麻烦。”
方锦如道:“那便叫小翠的那个伙伴——卖臭豆腐的来宝同你去吧,他不是多嘴的人,也不会和爹娘说的。”
顾盼宇点点头,道:“那是最好。谢谢你了。”
方锦如莞尔,风轻云淡。
心底却冷如冰雪。
顾盼宇心有惭愧,方才见到连方家人都嘲讽方锦如的处境,便知道如今自己和珠玉的事情果然闹得人尽皆知,怪不得之前父亲要批评责罚,只是,这又哪是自己愿意面对的局面?若不是家里一意孤行,非得给自己娶方锦如做老婆,也不会闹得如今这样的局面。
心里长叹几声,回屋收拾了一下行装,就要出门,走到院门,却碰到了母亲。
“盼宇啊,你这是要去哪?”
“呃,娘,我在家憋闷久了,要出去走走,就不远。”
“你可别走远了!再出什么事,我这心脏可是受不了了啊!你看你爹,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可得争气才行。”
春光照在顾老太太的脸庞上,眼角唇边,已经有了细纹,眼皮也已经有些耷拉,毕竟岁月不饶人,而唯一的儿子,又时时刻刻要在心头牵挂、操心,这人有了心事,也便衰老得格外快。
顾盼宇心下不忍,拉住母亲的手,道:“娘,你别担心,我就去后街逛逛,一会儿便回来。”说到这里,忙转移话题:“娘,你找我有事么?”
“嗯,我有话和你说。”顾老太太拉紧顾盼宇的手,“今早我也问锦如了,但是她支支吾吾,也没说个清楚。你和她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没有信儿?”
“什么信儿?”顾盼宇懵懂。
“嗳,跟我装什么糊涂,我是说锦如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顾盼宇面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道:“娘,这事哪能着急啊!”
顾老太太道:“我合计着,这也该有动静了,是不是……她不能生养?我们顾家就你一个儿子,这不能生养可万万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