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麓的半山腰畔有一座凉亭,两人相视一眼,携手走向凉亭。进入亭中,两人只手相握,四目相对。山风阵阵,鼓动两人衣襟,两人只觉心中缠绵温暖,都不愿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吴晨叹了一声,道:“都忘了问蔡小姐的事了。你们下去后,她没出什么事吧?”小倩低声道:“蔡姐姐什么都不说,只是不停地流泪,方才你来之前一刻才睡下。希望过些i子她能慢慢好起来。”吴晨叹道:“她的丈夫和父亲都死了,唯一牵挂的孩子也被挛鞮豹带走……”霍然站起身,道:“经过这一次,我是痛感手下的人才太少了,我想再次颁布求贤令。前次的求贤令因为咱们军中多是流民,所以求贤不分贵贱。如今我军已扩展至整个关中,而且伯奕、佐治、文师、思潜、子敏都出身世族,我想在求贤令中将世族也囊括进来。倩,你读的书比我多,帮我斟酌一下该如何措辞吧。”小倩嫣然一笑,道:“我资质鲁钝,这可想不出来。”吴晨道:“帮我想嘛。”小倩道:“不帮你想嘛。”吴晨道:“不帮我想,我可呵你痒了。”小倩佯作皱眉思索,叹道:“平民寒士因为进阶无路这才需求贤令。豪门世族却自有其进身之路,求贤令对其来说,有没有又有何区别?能让寒士世族都满意的求贤令,这可真是难倒我了。”吴晨想了想,心中暗暗赞服她的蕙质兰心,抬起头时,见她巧笑盈盈,心中又喜又爱,佯作生气,转身看向亭外,却猛地转了回来,小倩惊笑一声,飞也似的掠了出亭。两人在山中追逐了一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携手走了下山。此时天se微明,风霭流岚渐渐升起,四周雾气涌动,有如细雨微润,沾衣yu湿。到山下时,一条不知名的溪流从山脚蜿蜒而过,河岸旁青草如茵,水雾弥散,一片氤氲。吴晨道:“这溪流仙气氤氲,顺着这条溪走,说不定竟能找到神仙呢。”小倩算算脚程,已离开临晋有三十多里,抬头望了望天,道:“水汽有些重,看来是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吴晨玩心正盛,道:“哪里是要下什么雨,只是秋i的雾水重了些罢了。”拉着她的手径直沿溪岸向上游走去。穿过一片疏林,浓浓的雾气已化作细密的雨水撒了下来。小倩道:“看,是下雨了吧。”吴晨道:“这么小的雨算什么……”张开双臂,朗声吟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猛地一阵风卷着雨水飘了过来,雨滴细密,便如一道白se的珠帘。吴晨大笑道:“啊哟,雨真下大了,快跑……”两人携着手,一边跑一边笑。那雨滴黄豆般大小,跑到凉亭时,两人浑身都已湿透。吴晨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巾递给小倩,说道:“擦擦吧。”小倩接过那丝巾,正是冀城时自己为他擦嘴角药渍的那方。丝巾上犹有他的体温,想是他贴身收藏的,心中只觉一甜,擦了擦发丝的雨水,回过头,见他仍是满头雨水,便将丝巾递了过去,道:“你也擦擦吧,别着凉了。”吴晨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笑道:“这点小雨怕什么,比这更大的雨我也不怕。”小倩见他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发梢不住向下流淌,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吴晨道:“笑什么?”小倩摇了摇头,忍着笑道:“没有……没笑什么。”吴晨道:“哈,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好笑的事瞒着我,快说,不然我呵你痒了。”小倩笑道:“我想起了一首诗。”吴晨道:“什么诗,快念给我听。”小倩咬了咬嘴唇,强忍住笑,缓缓吟道:“颅之巨兮,雨无惧兮。彼有伞兮,吾以颅兮。”
吴晨眨了眨眼睛,促狭道:“什么颅兮伞兮的,什么意思?”小倩笑道:“即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吴晨叫道:“哈,你笑我是大头,看我不呵你痒……”纵身跳了过去,小倩已咯咯笑着躲过一旁,两人在亭中笑闹起来。猛地小倩脚步一住,吴晨已将她揽入怀中,笑道:“看你还往哪儿逃?”小倩却低声道:“那处有人。”吴晨急忙望向亭外,就见数十丈外的一株树下,隐隐有一片灰se的衣角露在风雨之外。吴晨深吸一口气,侧身挡在小倩身前,朗声道:“山下的朋友,雨下得这么大,不如一起到亭中避雨吧。”
那人缓步从林中走出,吴晨吃了一惊,只见那人须发灰白,竟是黄忠。黄忠缓步走入亭中,向吴晨深作一揖,道:“黄汉升参见并州大人。”吴晨见他浑身透湿,想是在雨中已不知站了多久,方才自己和小倩说笑的事可能都让他看在眼中,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热。黄忠急忙道:“老夫碰巧路过此地,见山上有亭,就想到亭中避雨。谁知才行到山腰,就被并州大人发觉了,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吴晨心道:“你这么急着撇清,定是什么都看到了。”心知黄忠是有要事要说,解下身上的长衣,拧干,披在小倩身上,道:“小倩,我有些公事要说,你在一旁歇一歇。”小倩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晨,吴晨笑道:“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小倩低声道:“原以为在你心中就只有公事,今i才晓得,在你心中,终究是记挂着我多一些。”吴晨吃了一惊,望了望她,蓦地惊觉,半年未见她的脸颊竟然有些瘦削,心道:“这半年我在外征战,她又何尝不是ii提心吊胆?她对我情重如此,真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心中一酸,胸口只觉一阵发堵。小倩嫣然一笑,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