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出身行伍,xing格yin鸷沉稳,与出身世族的卫觊即使说不上不睦,也绝说不上友善。卫觊虽然参河东军事,但于禁却极少告知他军中要事,即便是迎敌征战,也是在筹划之后虚应故事的知会一声,像今天这样用军战之事询问,还是第一次。卫觊心中惊异不已,一时间竟忘了回答,只等于禁再次催问,才沉吟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战之道,自当以料敌和查己为先。将军以为呢?”于禁点了点头。卫觊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将军也说,倘若不是凭借坚城之利阻挡敌军,今i之战极可能全军覆没……”见于禁脸上神se没有丝毫变化,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敌军出身蛮荒,兵卒悍勇不畏死,野战常能以一敌十。我军以步盾为主,利在守城。敌军远来河东,既无辎重也无粮草,利在速攻。我军占据地理之利,利在久持。”再望了望于禁的脸se,才接着道:“河东麦熟虽然在五月,但也是在雨季之后。刻下城外的麦子虽然已经抽穗,但一来时i不足,谷粒不满,难以用来果腹,二来yin雨之际就食青麦,也易生疾病,常年用兵之人必然不会采来取食。因此,卑职以为,坚壁清野,使敌军战无可战,掠野又无所得。待西凉人顿兵挫锐,我军再出奇兵突袭,大胜可期。”
“倘若吴晨的本意就不是想和我军交战,而是想以此战立威,逼迫我军坚壁清野以待援,之后趁机渡河逃回关中呢?”于禁蹙眉道。
卫觊道:“数月前卑职送益州别驾张肃经三辅回成都时,与吴晨见过一面,这人年纪虽青,个xing却是极为坚毅,他出潼关既是为了解救被围的马超,目的没有达到,怎会就此放弃?”于禁苦笑一声,转过身,望着对面昏黄的灯火,好半晌才低声道:“其实数i前,泫氏已被攻破……”
这时就连一向沉稳的卫觊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什么?”
于禁苦笑道:“我也是今早才接到的战报。泫氏城池已破,吴晨在河东河内游击以牵制大军的基础就不复存在。虽然消息封锁的很紧,但纸包不住火,吴晨收没收到传闻,谁都不清楚。加上马铁又被他赶出西凉军,咱们安插在他军中的耳目被他除尽,他攻击安邑的目的是什么,是要逃回关中?还是继续在河东、河内游击,趁我军追击他的空当突袭泫氏?谁也说不清。”
卫觊胸口一阵起伏,竭力呼吸压制心中剧烈的情绪,半晌才激动地道:“倘若有马超在泫氏牵制,小贼再狡诈,也始终会踏入陷阱,司空大人……司空大人,唉……”
“正是因为局势浑沌,所以听说西凉人来了后,我才一力主张迎敌。”于禁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苦笑着说,“只是仍低估了西凉人的战力。”
“即便如此仍是不能出城迎击。”卫觊斩钉截铁地道,“若小贼仍不知情,他突袭安邑的原因仍不脱在河东、河内游击,行孙膑围魏救赵之故事。出城迎击正中他下怀,他乐得有人送粮送人。若是小贼已经知道泫氏城破,这次极可能是含怒而来,倾河东的兵力也不过万余人,绝非西凉人的对手。”
当年姜囧身死,吴晨以远逊阎令的武功却将阎令击伤的传闻,在心间一闪而过,卫觊心登时沉了下去。姜囧虽然守汉阳有功,但与吴晨终究是泛泛之交,吴晨见他身死仍会为之拼命,更何况是和他有金兰之谊的马超?河东、河内血流成河恐怕也不为过。卫觊连吸数口气,胸口仍是像压着一块巨石,怎么搬也搬不开。
“如果能将吴晨击溃,所有事都好说,但如今却是胜败易势……”于禁叹了一声,继续道,“今i的战报我会令人火速发给司空大人。司空大人大军到来前,河东的战事就依伯儒之见。”
卫觊想说些什么,胸口却堵得发慌,只好拱了拱手,算是同意。于禁苦笑道:“伯儒累了,下去歇息吧。”卫觊硬撑着道:“小贼今晚会不会来偷袭?”于禁望着数里外的营寨,雨幕下的火光柔和而静谧,淡淡地道:“今晚我先守城,四更后再换伯儒。”卫觊也知自己这时的心境不宜守城,低低呼出一口气,拱手告辞间瞥眼向城外的营寨望了一眼,却见昏黄的灯光蓦地一红,像是遍地鲜血四处流溢,毛骨悚然间,猛地睁大眼睛,就见城外的营寨仍是一片静谧。骇然下,匆匆奔了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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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城外的营寨中,吴晨站在帐幕前,望着远处的安邑城池静静出神。豪雨中的安邑,颇有些像当年遭夏侯渊突袭的雍城。同样是在豪雨下,同样是面对坚城,吴晨眼睁睁看着李文**殉城,却是无力救援。泫氏会不会是另一个雍城?马超会不会是另一个李文?当年姜囧守冀城,夏侯渊舍弃粮草辎重,我军深入,因此强攻数月不下。泫氏却是深处并州,曹cao也不是夏侯渊所能比拟……
脚步声中,小倩提着一只竹篮,从数丈处的营寨走了出来,见到吴晨先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竹篮和灯笼先递了过去,这才走到帐沿,将雨伞合拢,笑着道:“在想什么?”
“在想泫氏是不是也在下雨。”吴晨叹了一声,接着道:“你怎么来了?”
小倩指了指吴晨手中的竹篮,道:“是孔明大哥着我送些姜汤过来。今天虽然打了胜仗,不过可都是淋了大雨,所以孔明大哥吩咐我们熬了些姜汤。”说着挑起帐帘,走了进帐。吴晨随她走入帐中,看着她将竹篮放在案旁,掀开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