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闲话两句,黛玉将给众长辈和表姐妹备的礼一一奉上,贾母摸了摸黛玉亲手绣的抹额,笑道:“林丫头如今越发出息了。”这倒不是假话,黛玉这三年经过方嬷嬷的调教,周身气度早已不凡,岂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心里疼我,才觉得我越发好了呢。”众人闻言又都笑了起来。
正谈笑间,便听外面丫头隔着帘子禀道:“薛太太和薛大姑娘来了。”
鸳鸯看了眼贾母,走过去打起帘子,迎了出去。
薛宝钗扶着薛姨妈走进屋里,先与贾母见了礼,方落了座。贾母笑指着薛姨妈对黛玉道:“这是你二太太娘家的薛姨妈,”又指着宝钗道,“这是你薛姐姐。”后又搂着黛玉对薛姨妈道,“这便是她们小姐妹一处时常提起的我那外孙女儿黛玉了。”
黛玉自这二人进来,便一直暗暗打量她们,薛姨妈雍容华贵自不必说,单说宝钗,虽一应穿着佩戴俱是素朴,却偏又显得淡雅不俗,难得的标致人。
“薛姨妈,薛姐姐。”黛玉自软榻上起身,与二人见了礼。
薛宝钗也站起来回了礼,薛姨妈笑着颔首,“这便是林姑娘吧?一直听老太太念叨,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贾母笑道:“是呢,原你们刚来时我便说过,你们来的不巧了,我这林丫头刚回了扬州,要不她们姐妹正好能一处玩耍呢。”
薛姨妈笑着将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怪道老太太日日都要挂在嘴边,便是我有个这样的女儿,也要日日带在身边显摆呢。”
薛宝钗一旁故作嗔怪道:“这便是妹妹不好了,竟惹得太太嫌了我!”
众人听见宝钗这既嗔又怪的话,又齐齐笑了起来。
黛玉也跟着掩唇轻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薛姐姐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扎人。
中午贾母处留了饭,依旧是王夫人领着李纨凤姐在旁伺候着,用过饭又吃了茶,因黛玉长途劳顿,便被贾母安排下去歇着了。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去,贾母将屋内的丫环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了凤姐在旁说话。
“凤丫头,我瞧着你今日与黛玉,倒不如以往亲近了。”贾母端起茶杯,轻轻磕了磕杯沿。
王熙凤闻言忙道:“今日黛玉刚来,我见老太太一直与她说话,便没……”
“凤丫头,你几时学会唬弄我的?”贾母脸上一冷,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小几上,茶杯与茶几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王熙凤吓得跪在地上,“老太太,我怎么敢?”
贾母看见凤姐这般形容,叹了口气,道:“凤姐儿,我知你今日这般是为何。”
“老太太……”
贾母抬手打断她的话,“琏儿那事儿办的确实是对不住你,不过这事儿真说出去,没脸的还是咱们。何况,不过是个妾室罢了,难道还能越过你去,既然已经入了你们的院子,想要如何拿捏,还不是由你。”
“老太太不知……自打那小妖精来了,二爷便日日守着她,如今她有了身子,二爷更是寸步不离。二爷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我那儿了……”
贾母看着凤姐的眼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凤丫头,不是我说你,你与琏儿成亲这么多年只有巧姐儿这一个,上回小产之后,我便要你好好将养身子,你偏要强不听,到如今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太太……”凤姐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凤姐哭的伤心,贾母却不为所动,继续道:“你一向不许琏儿亲近别人,连你屋里那个通房平儿都不大让琏儿碰,我早劝过你了,你这样怎么能留住琏儿呢。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你不让琏儿碰你屋里的人,琏儿便要去找别人。他日日都要出去,真要哪天在外面置了外室,没脸的还不是你?如今那女人有了身子还能将琏儿留在屋里,可见手段不凡,你若是再不好好笼络着,琏儿的心怕是再回不来了。”
凤姐唬了一跳,也顾不得哭了,忙道:“老太太……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与琏儿一道长大,原就是互有好感,你姨妈方给你们做了这媒。如今你竟拢不住琏儿,你呀你呀!”
“老太太……”凤姐哭得越发伤心了。
贾母无奈地戳了戳凤姐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既然那女人已将琏儿拢住了,你便好好待她,先将琏儿的心哄回来方是正理儿。待那女人将孩子生下了,若是男孩儿,便养在身下,再想办法去母留子。若是女孩儿,家里也不差那两张嘴吃饭。男人都是图个新鲜,时间长了,琏儿自不会再这般护着她了,那时候岂不是随你拿捏。拿出做主母的度量来,无论如何,你才是琏儿的正妻。”
凤姐抹了抹眼泪,早收起了那副不以为然,到底是老太太,于后宅之中的手段,自不是她们这些小辈能比得了的。
“那女人不管是何来路,琏儿既说是良家子,她便就只能是良家子。那个叫昭儿的小厮,没了便没了,难道你往琏儿身边放你的心腹还有理了?一个下人,难道还要琏儿偿命不成?还有那个兴儿,他原是伺候琏儿的,你竟把人打个半死直接扔到庄子里去了,你叫琏儿如何想,岂能不与你离心?
这事儿便就此打住,黛玉既来了京城,往后便会常来咱们府上。以往你如何待她的,往后便还要如何待她,我待她和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