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站起身,目光在小溪上潺潺的流水中稍一停滞,随即倏然一转,遥望西南,点头说道:“阿丑,也许你等我太久,今天,我来了!”
声音不高,但却如丝如缕地飘荡开去,缓缓沉入了脚下的溪流。在他柔柔的目光注视之下,溪流如烟,在林间飘舞如带,向着远方不紧不慢地流淌而去。
半晌之后,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心声已经随流水去远,更似乎是他已经看到了那一位意象中的少女收听到了自己的意念,孔明对着竹庐方向会心一笑,迈开脚步,穿林过隙,向着远处摇摆而去。
小溪在山野间蜿蜒,恰如一条闪亮的丝带,百转千回,这里已经是竹庐之外,紫竹林边缘。
此时已是黄昏,绚丽的暮色下,夕阳的余晖在小溪中荡漾出一片七彩的美丽,阿丑,那个依然是一身黄色长裙、头戴斗笠、轻纱遮面的阿丑,她独自坐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之上,长裙低挽,一双秀美的赤足轻轻搅动着清凌凌的河水,映衬着身后那一抹浓浓的、化不开的深紫,宛如一朵卓约的莲花,清丽而脱俗;又好像是雾中的黄菊,遗世独立,让人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的烟火之气。
箫声。又是箫声。又是那种渗透着千万年忧伤的箫声。又是那种渗透着千万年忧伤和无尽的思恋和柔情的箫声。
那一支紫竹箫在她唇间缠绵,纤指如蝶,在那些蕴藏着天籁音符的孔洞之间轮转灵动,如一缕缕柔韧的丝线,缠缠绕绕,在天地间旋转一匝之后,落入溪流,随波荡漾,四散流转。
身后不远处,同样一身黄衣的黄英依然是忠实地守候着,不发一言,却也不肯离开。
不过,在他身上有一种凛冽的剑气似是有意无意地向四周辐射开去,冰冷而犀利,与周围的景色极不协调,却似乎与阿丑柔柔的、哀怨的箫声也并无冲突。一个是在渴望,一个是在防范,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千年的守护,穿越时空的情感、剪不断的血脉,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氛围、特殊的纽带,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交流,静默中,一切已是过往。
似乎是一缕风吹过,又似乎是一股细细的暗流,静静的河面上突然涌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黄英那无处不在的犀利剑气也不曾到处的河面之下,突然涌起了一股金黄,细细的河沙中,一尾金鲤悠然而来,竟是丝毫不怕生人,径自游到阿丑的脚下,摇摇摆摆,在她的脚踝四周蹭来蹭去。
箫声戛然而止。
滑滑的鳞片在阿丑裸露的肌肤上带起一阵异样的微痒,就像一只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在轻轻抚摸,异样的感觉在她心中油然升起,她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恍惚之间,似乎又进入了那一个曾令她荡魄销魂的梦境,而脚下的流水,就是那个令她向往千年的怀抱,温暖、坚实、博大、包容。
身后,黄英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犀利的眼神远远地向溪流中看了一眼,随即轻哦一声,周身剑气顿时隐退。他往后一退,双手抱膝,往竹荫下一坐,脸上竟是如释重负一般,似乎是无意间完成了一件极为艰难的大事。
小河边,阿丑随手将紫竹箫往身边一放,伸出手轻轻放入水中,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尾留恋不去的金鲤,是那样的柔情款款,似乎那不是一尾鱼,而是隔世的情郎、梦中的伴侣。
就在此时,身边的紫竹箫被裙摆一带,已经从青石上滑落,无巧不巧地落在了那金鲤的身边。金鲤往上一探头,竟一口咬住,随即往下一沉,隐入了阿丑脚底。
阿丑一愣,正要抬脚观看,却见从脚底泛起一连串圆圆的气泡,在脚边接连破开。水花中,一个声音悠悠传来,似乎隔得极远,又似乎就在耳边:“阿丑,也许你等我太久,今天,我来了!”
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但却让阿丑不自觉地心旌摇动的特殊韵味,阿丑突然觉得喉头一阵梗塞,双目之中已经泛起了一层水光。
朦胧中,水面上水泡已经消失,那支紫竹箫咕嘟泛起,紧贴在她的脚边不再移动。阿丑伸手擦擦眼睛,伸手拿起竹箫,却又立刻愣了起来。
河面上,水波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负手而立,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孔正在波光中冲着她微微而笑。
她急忙抬起头。
身后竹林中,黄英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在她身边不远处,小桥上,一位飘逸的书生正负手而立,披襟当风,看着她,满脸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