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城其实准备了好几手说辞,拿给迪诚烨的是第一方案,如果迪老不为所动甚至怒意滔天,他还有planb\planc\pland……姿态放低更谦卑点的,态度更强硬些的,或者更加悲悲戚戚点的,总之他琢磨了一晚上,趁着迪诚烨呼呼大睡的时候,偷偷爬起来写了好几稿子。许晋城就是这么个认真的人,就像他当年在各个剧组拍戏,没进组就一定把所有台词倒背如流的,肯定只有他一个人,这种人一旦较真起来,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那可真就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了。
许晋城看迪诚烨读完这第一稿,本来没预期会有多大效果,毕竟出柜这种大事,没几个家长能坦然接受,更何况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不过他这一趟是铁了心要拿下来的,如果让小迪跟家里一直这么疙疙瘩瘩,他实在是良心不安,宁可拍屁股走人,一拍两散不谈了。许晋城想着迪老这种文人,骨子里都是有些浪漫主义情怀的,他看过若干迪老的画作,记得那首“溪清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喜欢这种禅意境界的人,不见得太世俗,大概比迪诚烨父亲兄长容易沟通得多,当初迪诚烨兄长恶意嘲讽许晋城的话犹在耳边,许晋城现在心里都不怎么痛快,相比而言,迪老反倒温和多了。以前常听小迪说迪老的事情,心中大体有了印象,所以准备倒还是充分。
只是没想到迪老比想象中的更加天真无邪,根本扛不住激将,他根本没拿出planb呢,人家迪老就已经坐不住了,他乖孙哪里不好了!竟然被无视到这种程度!还得瞧人脸色!他乖孙那么帅,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有追不到手的人!
迪老对于乖孙谈恋爱这件事,其实态度一直挺摇摆,男人跟男人之间,他活得久了,真见过不少,甚至六十多年前自己就有一双至交好友,一个是搞文学创作的,一个是巨贾商人,当年他们走得很近,趣味相投,迪老对于他们的事知根知底,最初也讶异过,后来见他们俩那么恩爱和谐,除了不能留下后代,与其他夫妻没有差别,甚至更珍惜彼此。只是那份已经算得上长久的感情没有熬过第二个十年,他俩都很惨烈的毙命了,在一个特殊的年代,被人捅出同志身份,再加上本身就有历史遗留问题,那个作家朋友被活活打死了,他的爱人抱着他的遗体跳了湖,而当年给他们收尸的,正是迪老。
这件事,迪老先生谁都没提起过,知道乖孙事情的时候,迪老还特意去老朋友坟前坐了片刻,心里一团乱麻,过去的历史太过狰狞,迪老理解是理解,担心也是真的。所以看到乖孙被爸爸、哥哥又是软禁又是要挟,自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心底还是希望乖孙能变过来,安稳找个女人过日子,他自己的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久了,他见不得最疼爱的乖孙受委屈。可一听说乖孙闹绝食,迪老当夜就梦见了自己的那两位老朋友,那两位都是兄长,上来就狗血淋头骂了迪老一顿,迪老从梦中惊醒,心里实在不好受,就叫人把乖孙放出去了。
这才放出去几天,之前还一脸丧气胡子拉碴的乖孙,就领着那个人回来了,而且还满脸红润,眉眼都带着稚气的笑容,乖孙这幅模样,迪老也是很久没见了。更让迪老意外的是许晋城这般人物,好像跟传言中的根本不一样嘛,这眼高于顶的小模样,还挺周正,胆子也够大,心思也够细,自己乖孙都搞不定的人,迪老有点忍不住摩拳擦掌要上去帮忙了。
说到底,迪老是妥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眼看着自己也是要入土的人了,何必再为难孩子,随他开心吧。老人家的心思层层叠叠,想了一重又一重,有些顾虑,有些担忧没法讲出来,他权衡来权衡去,最后也只能是一句话,真是疼爱乖孙,就要让他开心幸福。
迪老心思短短一瞬百转千回,盯着许晋城上上下下打量若干遍,看到许晋城瘦弱样子,再看看自己乖孙壮汉模样,心里总算平衡了些,他的乖孙最起码床上不会吃亏,而且,人家孩子也是父母心头肉养大的,搞不好是自己乖孙欺负了人呢。
迪老脸色稍微和缓些,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开口道:“坐吧,弄得跟念检讨似的,我能吃人不成。”
许晋城一笑,乖乖去坐下了,迪某人屁颠屁颠给他泡茶,迪老看乖孙狗腿样,使劲咳嗽一声,把自己的杯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放,迪某立刻满脸堆笑地来给爷爷添茶,说着:“爷爷,我真不知道他写了这么些鬼东西,你别生气。”
迪老哼了一声,没搭理乖孙,问许晋城道:“你嗓子怎么了?”
许晋城想了想,老老实实写道:“家父过世,心理承受不了,就突然讲不出话了。”
迪老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是咽喉炎什么的,他瞧了瞧许晋城瘦瘠模样,怪不得乖孙一听说他家出了变故,连绝食都用上了,看着确实怪可怜的,模样又好,难怪乖孙魔怔。迪老又问道:“选择性失语症?”
许晋城写道:“差不多,小时候也犯过,过段时间舒缓过来,自己就好了。”
迪老摇了摇头,说着:“你不能这么拖着,我有个晚辈学生也遇到过,必须尽早心理干预,我给你问问,他那个医生好像挺厉害。你手怎么了?”迪老看着许晋城手上那几个突兀的冻疮,又没忍住,问了嘴。
迪某人看爷爷对许晋城竟然这么快就关心起来,心里高兴,在爷爷面前更加童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