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很多的山,路过很多的水,我看过了春天的花,夏天的海,秋天的月,还有冬天的雪,师父,四季好景,我与你看。
可是师父,我腿脚不便,走过这么多的路,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但是我没有觉得麻烦,你以前呢,总是心心念念着的都是傅秀,终于念到最后,身化琉璃,魂飞魄散,这下可好,你念不着了吧?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你,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我甚是可怜,同情我这小喧师是个小残废,让我有机会能将你魂魄聚来,你念不着她了,便换我来念你。
说真的,傅秀做了那么多的事,为天下也好,为苍生也罢,我都没有太多感激,这天下人烦得很,从来不知恩图报,你听他们骂傅秀的时候骂得多厉害,好像傅秀抢了她们的男人夺了他们的金子一般,狼心狗肺得很。
我最为感激她的事情,是她将你的魂魄聚了来,虽然还是缺一小块,但是能看看你,也该要知足,知足常乐嘛。
从福贵镇到海陵的船每天都川流不息,两地的百姓好生热络,早就忘了当年旧祈有一场下到九月份才停的雪,就像他们早已忘了傅秀这位白发妖后做过事,更不要提你了,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你啊你,当真是可怜得很。
我坐在船头,行船的商户对我有点意思,他大概眼瘸,有大把的银子不去找漂亮的姑娘,偏生缠上我这么个“病态美”的人,他问我:“姑娘可是第一次去海陵?”
“关你什么事?”
“只是见姑娘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嗯,在你梦里。”
“姑娘好幽默,敢问姑娘以前可是在睿陵城皇陵中一段时间?”
“你谁啊?”
“我以前在睿陵城做些小生意,经常给看守皇陵的人送货,远远见过姑娘。”
皇陵。
是哦师父,那时候我在外面等了你一年呢,你个狠心的王八蛋,一面也不让我见,怕我告诉傅问渔你化璃之事,你个王八蛋,化璃之前不能先给个祝福,恭喜我马上就要接任大国师之位了吗?
一年,那时候,下了整整一年的雪,天可真冷啊,你倒是身化琉璃不知道,我在外面冻得鼻子都要掉,他们都劝我先回去,这样守着你你也没法儿早出来,反而还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可是要是我也不陪着你,谁还会陪着你这个死心眼的榆木疙瘩?便当是我同情你这可怜兮兮的遭遇,让你觉得你还没有被世人遗忘吧,我可真是个好心肠的徒弟,善哉善哉。
我在外边儿没事的时候就这么随手一掐啊,来算一算咱两的姻缘,这个事儿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就是无聊了嘛,随便看看,当然,我们之间,全无缘份,后来我再这么一掐啊,掐一掐你与傅秀,啧,这一掐就更惨了,别说缘分了,你们这星宿生来死敌啊师父,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掐了,手贱这种病我得慢慢治,再这么掐下去我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师父啊,你曾跟我说,所谓国师这东西呢,就是人家的命已经定好了,咱们能眼睁睁看着灾祸发生,却不能阻止,这是我必须要学会承受事情,遇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改变,事情发生,也只能接受,这便是毫无用处的大国师,又说人力若可以胜天道,天道不成道,无道无法无序,世间大乱无规矩。
其实,这世间有什么规矩可言?
让无法相爱的人相遇相知,让可以相爱的人相离相分,这样的天道,其实要来也没有什么用处,胜一胜他,逆一逆他,又能怎么样?你倒是顺应天道,匡扶天下,最终落得什么好果子了?所以我说你就是笨,都已经不负责任那么久了,最后落跑有什么不行的?像我这种身正心清的人,才应该成为大国师,才应该以身守阵,那化璃的法术又没有多难,我一学就会,哪儿像你啊,听说你学这一手的时候,用了小半个月才摸着门道。
师父,我只是想替你而已,我不想你死。
你呢,天天站在无人知的星落里,跟个大傻子似的天天守着傅秀,她一笑你就笑,她一哭你就愁,你就这么一心一意地扑在她身上,旁边任何事物也看不进,自然也就看不见我更跟个更大的傻子站在更远的地方,也就这么看着你,你为傅秀的一笑一言所牵动,我除了骂你两声不负责任的烂师父之外,也只想问问你苦不苦。
有个词儿叫甘之如饴,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人都极其愚蠢,得是多蠢的人才会将苦当作甘,将泪当作笑?直到后来,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我便觉得,我也很蠢。
反正已经蠢了很久了,不在乎多蠢一回,只是想我千洄如此冰雪聪明美少女,在师父你这儿栽了个大跟头,一跤跌到一生也爬不起来,我也是恨自己蠢是这般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也就懒得救了,你的灵魂尚缺一片,我反正闲着没事,就四处走走看看风景,指不定哪天撞大彩的,就遇上了呢?到时候你就能安心轮回,投胎转世了,你这一转世,怕又要忘了我,连个徒弟身份都得不到了,惨得很,惨得很呐!
我上这艘船之前,听闻皇后去了,我的内心一个哆嗦,我上了这艘船之后,听闻皇帝也去了,我的内心再一个哆嗦,我已很久不算天象,诀都掐得有点生疏了,却不能相信那两个人会死,我坚定不移的认为,像他们两那样的祸水,应该要活到天长地久,毕竟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好人,便是好人不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