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三年的新年在上京人民对真金白银的期盼中到来了,许多人通过海贸获利颇丰,引发了‘全民海贸’的热潮。与之截然相反的声音也在报纸上出现,天水城一下县土地贫瘠,向来物产不丰,其知县投稿说辖下‘十室八空’,青壮年都去沿海地区出洋谋生,只留下老弱妇孺,即便有新农具和适合沙碱地的物种,也无力保证明年收成,恐怕口粮都成问题。此话题得到江南许多忧国忧民的骚客附和,他们的佃农也跑了不少。
三位主编对此农务不知如何回应,上疏请皇帝注意‘均仓廪’,皇帝忙于军政无暇他顾,还是皇后看到三天都没议到此事,忍不住自己写了条陈放到奏折最上面,让袁懿可以第一眼看到。随后皇帝直接把这个问题转交庆丰司,责令他们根据各城情况出具农畜业指导目录,并且每城可在报纸免费刊登广告招商引资。
其实看到天水城可能缺粮,已有不少嗅觉灵敏的粮商去探路了,而且那处的特产也有不少,枸杞、梭梭、胡麻、党参等药材质量极好,只是土地面积少才导致农民穷而已。至于南方,那纯粹是给工钱还和以前一样,佃农觉得低,不如耕点小田够自家吃用,再做些小本生意来得有赚头。
萧律特意为此事撰文一篇,提出《四民论》——即‘工商皆本’。
他认为‘士农工商’这‘四民异业而同道,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但一直以来的论调都是‘崇士、重农、轻工、抑商’,是一种偏见。定朝以沈括为‘工’阶层的榜样,盛赞他‘虽经日与格物之技为伍,不害其为圣为贤’,还废除了匠籍,尊工匠手艺为‘技艺之道’,如今工造与时俱进,‘工以技、器节劳力,促农商,利国器’,应坚持秉承‘格物致知’的理念,发展工业。而古来皆以‘农之用力最苦,而赢利少,不如商贾技巧之人’为由,坚持‘重农抑商’的观念,已经过时了。如今现状是良田少闲人多,‘仓禀殷实而患不均’,粮米之乡谷贱伤农,而贫荒之地则食不果腹,正需要商人‘以所有致所无’。又举了陶朱、子贡为例,提倡‘士魂商才’,推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之风气。在‘农为民生之首重,然工商皆本’的前提下,‘经世济民’的百官也需作出相应改变,具备廉、能、勤三者即为循吏,然除此之外更要看到本县的民生重点,百姓的生计根本,因势利导,利在千秋,才是‘官道’。所以,结论是,以‘士’为根本,‘农’为主,‘工、商’为辅,要适当提高工匠和商人的地位,大家各安其位,共同建设有大虞特色的新中华。
此文影响广泛,得到极大反响,让汉商们普遍树立了‘先义后利’的道德标准,成为闻名海内外的‘儒商’准则,也让进士老爷们把眼光放到长远处,不再为了忍受考成法的折磨得个‘优’而营营汲汲,也不再对武官的权重加大而杞人忧天,更不用担心持证上岗的胥吏们冲击他们的乌纱帽——吏考开这么些年,真做到六品以上的没几个,多是七八品就再无寸进,进士含金量没有降低,何况皇帝总不可能让将领们来治民。
也有不少人注意到皇家产业并未大举进入出口事业,反而一直致力于国内各地经济平衡和调整,专门做粮食、生铁、各类物种特产的进口。首先进驻各个下县的基本也是皇家粮行、书局和医馆,鸿都的试验田几乎扩大三倍,就等来年春天开始试种更抗旱高产的麦稻品种。大家认为这是朝廷和皇后‘让利于民’,纷纷歌功颂德,特别是下县的官吏们也开始广开思路发展各地民生,而不一味追求产粮量。
皇家产业内部对此情况不是没意见,但皇后总让他们稍安勿躁,眼下的海贸都是小打小闹,欧洲船队还没进来呐。她要做的是先稳定亚洲贸易圈,建立起统一的游戏规则,于龙牙门成立皇家贸易公司,针对西夷和天方教国家进行商品倾销,那时候才是皇家产业发力的好时机。现在让小商家们抢占桥头堡,更多的是为了政治需要,可以顺利地开展经济渗透,以皇家名义出现过于敏感,他们作为移民的意义更重于商人的身份。
在这样的市场风气下,市舶司运转良好,暂时还没人敢捋虎须,侵占关税和不菲的保费,尤其是审计司的威名随着留津城府衙贪腐税粮一案传遍全国,在审计司的监察下想对账目动手脚难度太大。
案子本身很简单,从知府一职被降级下来的留津城知州花了大钱,得以来到甲等城的望县,而不是柳陵城这样的边陲上等州。他之前所在的风津城以盐田为主要收益,来了粮产为主的留津城突感失去熟悉的赚钱路子,很心塞,于是他暗示小妾主动吸纳当地一家粮行,卖官粮赚钱,在盘库时挪粮行的存粮充数。结果这次上头刚盘完库,调粮令跟着下来,直接把粮食装船运往靖西城。粮行自然要找知州要粮或退钱,知州使了拖字诀,两方扯皮中,被人一纸告密。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带着审计员把账查个透,连知州去年挪用一笔七两的税银付饭钱都能查清。一个月内,从留津城知府、知州、几个同知到粮行,家产全没,以罪籍送去新明城修路。
报纸详细报道此案,廖御史奏请试点‘官邸与商家类同,财资皆审’,好在皇帝忙于军务,没打算对内政痛下狠手,只下了明诏确定都察院的‘袭检权’,御史可随时突然袭击,查谁查哪皆不用事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