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芒话里带刺道:“佟掌柜的水,我可喝不起。”
佟湘玉做的是招待十六方的生意,最善察言观色。看刘芒的脸色,听刘芒的语气,便知刘芒生了自己的气。
佟湘玉搞不懂自己做错什么事,有心解释,却倍感委屈。
她敬畏刘芒的身份,但也真心将刘芒视为弟弟。
“刘太尉……”佟湘玉话才出口,脸上却绷不住了,嘴一撇,竟然哭了!
佟湘玉一哭,刘芒反倒慌了。
这场面,太尴尬了。
陈矫赶紧劝说。
不劝还好,一劝,佟湘玉哭得更尽兴了!
“鹅错咧,鹅一开始就错咧,鹅如果不嫁过来,鹅滴夫君就不会死,鹅夫君不死鹅就不会沦落到介个伤心的地方……”
刘芒又有气,又想笑。
附近人来人往多,被人看到,难免说出闲话。刘芒赶紧换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佟姐姐别哭了。”
“嘤……鹅委屈么……鹅从李神医那里,学了治病的偏方,嘤……熬了汤水,给工匠们喝了去火,嘤……又没有收他们的钱么,嘤……却被人家嫌弃鹅财迷心窍么……”
刘芒也是一时着急,说话才带了刺。听佟湘玉的哭诉,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了。赶紧道:“好了么,是鹅错了,鹅这里给佟掌柜赔不是了么……”
刘芒学着佟湘玉的语调,躬身施礼。
佟湘玉被逗得破泣为笑,表情滑稽至极。
以望门寡的身份,独撑门面,佟湘玉的嘴巴,厉害着呢。
抹着脸上的泪水,也学着刘芒所说的话,反击道:“刘太尉的礼,鹅可受不起么!”
嘴巴上讨回委屈,佟湘玉也就止住了哭。
陈矫忙道:“太尉公务繁忙,我们是来找幼安先生的。”
“哪个幼安先生?”
“就是住在这草棚里的哪个先生。”
“哦,那个人么……”佟湘玉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刘芒方才冷语相讥,原来是为了这啊!
这下,佟湘玉理直气壮了!
“刘太尉,你是不是以为,鹅贪财,拿工棚给人住,收人家钱了么?”
刘芒不好回答,陈矫赶紧道:“太尉何等身份,怎么会和你计较这种小事?”
“这事不小么!涉及到鹅同福客栈和如家客栈的名声么!鹅告诉你们,那个先生不是富裕的人,是他自己想住在这里么,要给鹅房钱,鹅都没有收么!”
这一下,刘芒惭愧了。原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佟湘玉得理不让人,道:“刘太尉,鹅不管么,你得补偿鹅!”
“呃……你想要什么补偿?”
佟湘玉一指忙碌的工地。“你得给鹅的如家客栈,写个牌匾么!”
“哈哈,佟掌柜不嫌我的字丑,我也不怕毁了佟掌柜的生意!”
“毁不了么,好滴很么!来么,喝碗板蓝根,去去火么!”佟湘玉盛了汤水,没忘加上一句。“放心喝么,免费的么!”
……
气氛融洽了。可不巧的是,管宁清早就出门了,一直没有回来。
管宁出门,没留任何话。除了陈矫,也没人认识他。
刘芒只好在如家客栈工地等着,陈矫去几处学馆,找寻管宁。
等了好久,陈矫才返回。
他本以为,管宁一定在郑玄、二程等人的学馆。可是,跑了一大圈,找遍各个学馆,也没找到管宁。
垂头丧气往回走,反倒在和如家客栈一街之隔的百工教坊门口,碰到管宁。
听说当朝重臣,太尉首辅刘绛天来拜访,管宁既无惶恐,也没表现得多么清高冰冷。
这管宁,身长八尺,须美眉秀,形象上佳。而清心寡欲养成的气质,更令其凭添世外高人的风采。
客客气气地见了礼,也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出仕做官的邀请。
好在,刘芒早有心理准备。
管宁既然不想做官,刘芒便邀请其在洛阳开馆讲学。
管宁虽是隐士,却不是那种避居深山,不问世事之人。
在辽东时,管宁就曾讲学,教化世人。
只是,管宁面露难色。“洛阳兴学之风,民之幸也,国之幸也。刘太尉抬爱,管某本当从命。只是,管某此来洛阳,只是借路。本意是赴颍川,到文范先生墓前,行礼祭拜。此心愿未了,管某不便久留。”
管宁所说的文范先生,是陈寔的谥号。
刘芒挽留道:“幼安先生尊师重教,芒早有耳闻。只是,现今的颍川,非比往昔。伪汉朝廷,肆虐豫州,幼安先生现在前往颍川,实在是不安全。”
陈矫也劝道:“是啊,学生月前才从豫州过来,豫州白骨弃于路边,数百万百姓,被袁术及其爪牙,驱如犬豕。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生现在真的不能去啊!”
为了躲避战乱,管宁从青州去了辽东。豫州如此乱局,管宁还真不清楚。寻思片刻,终于点头。
刘芒大喜,命陈矫为管宁安排学馆,开坛讲学。
“管某有个请求。”
“先生请讲。”
“管某不想单独开馆,只需在百工教坊里,一处僻静茅屋即可。”
刘芒闻听,既感敬佩,也甚是欣喜。
敬佩的,自然是管宁的淡薄。
欣喜的是,管宁选择百工教坊,便是对教坊的认可。
当即命陈矫着手安排,刘芒又吩咐佟湘玉,在同福客栈,选一间宽敞安静的大屋,供管宁居住。
佟湘玉精明得很。“刘太尉,这里免费住么,同福客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