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个皇帝,像个傀儡。
现在把他当傀儡的人死了,再也没人能阻止他,能干涉他的所有决定,对,再也没有人。
平宗刚挤出了些笑意,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远处走来的两人。
走在前头的孩子几乎看见他就冲了过来,通红的眼里情绪莫辨,最后全都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委屈,“父皇,儿臣……儿臣会骑马的,但是那匹马把我颠了下来……”
“把你颠下来?”平宗重复了一遍,看向不自觉就躲开了他视线的儿子,又虚虚地看了眼跟在他身后,满身狼狈的那个太监,“你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却一点伤都没受?”
明净涵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小脸刹那苍白,他抖了抖嘴唇想说句话把谎言圆回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回陛下,”静好恭敬地跪下,低着头不去看在场任何一人的神色,“奴才赶到时正好看见太子殿下从马上摔下来,只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虚影,许是仙魂未安,盘桓在侧未曾离去,一心想着护住陛下的子嗣。”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嘶哑的音调在风声呼啸的旷野里愈发像是前来诉冤的魂魄,“奴才听说,民间家里老人去世,一定时间内都是不舍得离去的,他们会在阳间徘徊,护着自己嫡亲的后人。”
身侧有人惊呼了一声陛下。
平宗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无稽之谈,你给我闭嘴!”
静好住了嘴跪着没动,对死死盯在他头皮上的那道视线恍若未觉,平宗大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之前查看资料时就了解了七七八八,他一辈子都在自己母亲的羽翼下生存,就算如今真有了权力,也更像是只圈养的,被拔了牙和爪子的狮子。
装得再狠,一提到太后就不自觉地犯怂。
想来皇后也是早料到了他这个性子,才会把她这个敢拿太后做牌面的人放在自家儿子身边。
与其防着平宗,还不如防着他身侧那些善于揣测圣意,又巴不得让自己儿子登上至尊之位的妃子。
静好跪着思索着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境况,一直到膝盖都有些发麻了,才听到一个打着咬牙切齿意味的声音,“摆驾,回宫。”
景安二十三和二十四年,整个崇明殿的宫人都是提心吊胆地度过的,陛下对太子殿下愈发不满,屡屡颁了扣下,一群老臣在朝堂上从江山社稷谈到百年基业,时不时就把当年太后还在时的事迹拿出来说道,真惹急了陛下就成群跪在殿上死谏,摆足了忠臣的谱。
偏偏陛下越疯狂,太子就越争气,虽年纪尚幼,可不但文武习练位于诸皇子之上,待朝臣更是有礼,比之陛下属意的只会惹是生非的三殿下,朝臣的心就偏得愈发明显,打定了捍卫江山社稷的主意阻止陛下胡闹。
陛下废不了太子,却也再不顾忌着脸皮,崇明殿里走过场的□□都能造成册,来来往往的刺客就像是过路的飞鸟,多到连院外洒扫的宫人撞见时都已倍感麻木,只会感慨一句——还好有魏公公在。
说到这魏公公,崇明殿里负责传膳的小坛子简直就是眉飞色舞,语调间已然是把人当成了救命的活菩萨,“……那次刘妃娘娘亲赐了一道八宝玲珑鸭,没揭盖就闻见了那味儿,真是……我还在觉得自己真有福气能试膳呢,魏公公从庭下过,随口就说了句‘有毒’,我心下一抖,手没拿稳就把东西磕地上了,常公公养着的那只小哈巴就凑了过来,才咬了一口就七窍流血死了!”
他这一开嗓,接着就有人喝倒彩,“你这说的还是什么稀奇事啊,之前我在院子里巡逻呢,就感觉后脖子一凉,身边‘啪嗒’一声就多了个死人,魏公公就站在廊上往回走,就吩咐一句‘收拾得干净点’,我还以为吩咐的是我,还没等动手,屋檐上下来几个黑衣人,眨眼间就把人收拾了,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关于这类见闻,崇明殿每个宫人都能说出件不一样的来,当即攀比着七嘴八舌地将自己的见闻说了,末了一致地点头感慨一句。
还好有魏公公在。
崇明殿外,候着的宫女们终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鱼贯而入准备服侍太子殿下起身。
明黄色的帐幔拉开,两年间成长迅速的太子殿下早就不是那个会躲到床底下故意不让宫女们找到的小豆丁,他的视线在一众宫女身后绕了一圈,没看到想看见的人,沉了脸色让他们服侍着更衣洗漱。
直到坐在早膳旁还未见人影,明净涵放了筷子也歇了胃口,“魏贤在哪?把她给我叫过来。”
被他问到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在颤抖,“奴……奴婢,奴婢并不知晓。”
魏公公昨晚被慎刑司的人带走时说让她们先稳住太子殿下,可殿下哪是那般容易欺骗的,而且之前不是没有人骗过,但殿下看见半身是血昏迷着被抬回来的魏公公,直接就叫人把那个骗他的宫女活活杖毙了。
她就是想骗也不敢拿命骗啊。
一见她的神情,明净涵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掀了面前的桌案,暴怒的样子像是被激起了怒火的困兽。
他死死握住了手,未脱稚气的脸上通红了一双眼,在一片狼藉里寻找着能发泄的东西,“他想我死,他只是想我死……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干脆自己拿把刀过来杀了我!”
一众宫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没一个敢多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