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远远地就传来了一声尖叫,几十步之外,刚才还正常的马突然发起狂来,撒开蹄子飞快地奔跑,一边还试图把马背上死死抱住了它脖子的小人给颠下来。
那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就算现在还没事,但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疯狂的马蹄下的一团血肉。
马场里的人显然都已经得了吩咐,即使有些神色有些不忍,但却没有一个动过脚步,一旁的三殿下更是愈发得意,而东宫跟来的几个侍人早已脸色发白,手脚都在打着哆嗦。
静好干脆地跪下,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马场里传开,愈发铿锵有力,“陛下,奴才之前在懿慈宫当值时曾听过一事,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时在马背上被当时的四皇子射中了马腿,连侍卫都被惊马吓得不敢靠近,是太后娘娘亲自上马将您从马背上救了下来,为此还伤了腿,一直未能痊愈。”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明显也已回忆起往事的平宗,“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今日亲自将太子殿下送上了马背,难道是要在日后背下亲手害子的罪名吗?若是如此,您如何面对太后娘娘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如何为天下所有惦念亲子的父母的表率?又如何以安社稷?”
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说得字字清晰,一点都没有被平宗眼里兴起的怒气吓到,更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一侧更想直接了结了她的三殿下,“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
平宗顺着她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没有收敛神色的三子,他叹了口气,终是摆了摆手,“你去吧。”
一个瘦弱的太监,能有几分把握救下疯马背上的幼童,到时救不下来,正好是个失职的“罪大恶极”的罪人。
三殿下神色一慌,唯恐错过了这最好的机会,赶紧上前几步,一句“父皇”还没叫出口,平宗已经狠狠瞪了过去,全是不满和狠厉,“朕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指摘!”
静好没有时间去管他们接着说什么,上了马就狠狠甩了马鞭,催着马不断地加速。
吃痛的马甩开了四蹄,几乎跑成了一道闪电,朝着某个不断远去的身影追去。
开春的天气,旷野里的风还在呼啸,加速后吹到脸上的更像是一把把细细的刀子,割得脸生疼。
静好放松身体,微微弓身避开太过割人的狂风,却还是坚持睁着眼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
那匹疯马速度虽快,却因为一直在想着把马背上的人摔下去,不自觉就降了速度,但这片马场建在半山腰上,尽头就是悬崖,那疯马乱跑一气,倒是连悬崖越发近。
马上的明净涵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悬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了一泡泪,死死扣住马脖子的手已经再也没有知觉,完全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是想叫出能依靠的人,但想了一圈,嘴边的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他把脸迈进粗糙还带着臭味的鬃毛里,憋住有些忍不住的眼泪。
原来父皇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到希望他去死吗?
母后也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他都只会问他的功课怎么样,让他一定要讨父皇欢心,他见过十哥和母妃相处,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皇祖母倒喜欢他,可皇祖母太忙了,一直都没什么时间陪他。
而且皇祖母现在也不在了。
那还有谁喜欢他?
好像皇兄们也都不怎么喜欢和他一起玩,难得一起玩的时候,不是让着他,就是想着一定要赢了他,上书房的时候都不喜欢和他坐在一起。
就连会夸他的太傅都只会关心他有没有认真,有没有讨父皇和皇祖母欢心。
大家似乎都真的不喜欢他呢。
就算他乖乖地当好太子也不喜欢。
他真的是糟糕到谁都不喜欢的孩子吗?
眼里的眼泪就要憋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的声音,一叠声一叠声地在叫着人。
“殿下,殿下……”
明净涵猝然从马鬃里抬起头来,回身就看向了身后,同时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骤然拔高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慌乱,“贤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