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邵家来下催妆礼时,清蕖已经生生熬瘦了一圈,更显得柔弱可人。到迎亲那一日时,清沅一醒来就觉得府里热闹得很,前世时也是这样的光景吗?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喜色,往来之间皆是和气,她已经不记得了。
等清沅到桃溪馆时,清蕖已经打扮妥当,全福人替她开了脸梳了妆,那一张小脸在厚重的凤冠霞帔下被压得惨白,崔氏在一旁拿着帕子,时不时替清蕖擦眼泪,嘴里道:“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
全福人也在一旁道:“是啊姑娘,一会儿哭嫁有得姑娘累的,这会儿赶紧歇歇吧。”
一旁一个老妈妈道:“夫人,该上帕子了。”
崔氏拿过喜帕来,又叮嘱了几句,才用帕子盖上新娘的脸。
清沅看着这满屋子的大红,想着自己上辈子出嫁的情形,冷冷清清的,远没有这样的场面。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一只手扯了扯自己,回头一看,却是清漪,“七妹妹,大姐夫来了!”
清沅随她走到前院,几个年长的待嫁姑娘也凑在一处往外偷看,一阵鞭炮声传来,是新郎官来了。阮家没有兄弟,拦门的只是几个远方亲戚,和交好世家的公子,他几个与新郎意思意思缠了一会儿就开门放人进来了,来人身穿大红吉福,中等身量,貌端体健,眉宇间十分正气。
等到清蕖被颤巍巍扶出来,新郎官邵安对这般佳人的姿态却是很满意的。清蕖辞别父母,与崔氏两人哭作一团,又对着几个妹妹们叮嘱了一番,要她们懂事听话,不要惹父母亲伤心。在喜娘一催再催后,她终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被扶上了花轿,只是那微微回头时的一瞬,叫看得清沅心里有些涩,她大姐大概还是会像前世一样在柴米油盐里熬尽青春吧,花轿随着礼乐远去,本来弥漫的惆怅之感也在招呼宾客声中渐渐消散,没出嫁的姑娘是不能在前院吃酒席的,而在座的人已没有一丝伤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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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崔氏与阮镛夫妇也习惯了长女出嫁的事实,崔氏在安排清湄婚事的空档,头一件事就是给三个小的挑丫头。
阮镛俸禄有限家里女儿又多,自然不比别的人家分上一二三等的丫头,从前三个小的都是一块儿使唤着几个老仆,如今渐渐大了却不能将就了。清沅只需挑两个随身的便可,一个服侍起居,一个管庶务。
一排怯生生的丫头站在跟前,清涟挑了两个看起来本分老实的,取名霁月,清风。清漪挑了两个机灵却长相普通的,取名漫竹,淡竹。轮到清沅的时候,当中一个外貌最出色的女孩子已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了,眼巴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清沅。
她鼻子一酸,生烟,她前世最尽忠的丫头,在跟着她嫁到永宁侯府后拖到二十岁都没有配人,等她被送去静严庵,她为了能方便照应自己甘愿嫁给了侯府一个四五十岁的管马房的老鳏夫,那时候她每次穿着青布的粗衣,偷偷提着竹篮子溜进庵堂,还像十几岁时一样笑得狡猾,悄悄对着清沅说:“姑娘,快吃吧,白面的馒头……”
每次清沅都不敢抬头去看她手上那些藏不住的藤条马鞭的印痕,忍者眼泪往嘴里咽馒头,她却还是笑:“姑娘,下回我再偷偷得带个鸡腿来……在佛祖面前,不会不庄重吧……”过了三年,她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清沅一直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那个念头,她怕自己一想,就连那最后一点活着的念想都没有了,生烟不好意思来见她,只是还没找到鸡腿而已。
“就要她吧。”清沅朝着生烟一指。
崔氏对曲妈妈道,“她可是蓝粟家的?”曲妈妈回道,“正是呢,蓝粟与她媳妇都是庄子上的人,这姑娘同他哥哥蓝田一同来府里当差,人品绝对信得过。”
崔氏点点头,“沅儿,还有呢?”
清沅又指了一个拖着鼻涕,看着呆呆的,最局促的小丫头,“就她了。”
崔氏皱皱眉,“这是周牙婆领来的吧,看着模样普通,你可好好挑了?”
清沅点点头,上辈子荪荪这丫头死得凄惨,她原先只是被崔氏安排了做粗活,后来清沅的一个丫头得了病才把她提了上来,那时候清沅一直不喜欢她,嫌弃她傻愣愣的,连名字也取得随便,在她刚离开侯府的偏院,被送进静严庵的时候,她五姐夫瞿竟溪那个qín_shòu,竟然妄图对她行不轨,是这个傻丫头站出来和他拼命,硬生生被他用花瓶打破后脑勺而死,而彼时清沅身上却连几十文的铜板都没有了,只得把最后一个镯子给了看门的婆子才能送她出去安葬。她那时候不敢明目张胆戴孝,在外衣里面穿了一年的白色麻衣,这个傻丫头,大概她死了,世上连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崔氏见清沅执拗,也只能道:“随你吧。”
清沅到生烟面前,与上一世一样,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奴婢姓蓝,叫生烟。”
“蓝田日暖玉生烟”,她父亲附庸风雅,将她兄妹二人名字从悼亡诗中取来,未免不吉利,清沅说:“以后就叫忘忧吧。”
清沅又对留着鼻涕的傻丫头说:“你叫合欢。”
忘忧草,合欢花,寓意很好,且都是很有耐性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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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准备清蕖的婚事,府里给姑娘们安排的课都迟了些日子,清涟好些日子没起了这么个大早,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到课堂里一看,又看见了清沅身上穿的一件烟罗色的新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