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大论了一番,宇文温只觉得口干舌燥,王頍拿着厚厚一本的《教学大纲(草稿)》回住处再仔细琢磨,他则坐在沙袋上喝茶水润喉。
茶是普通茶,比白开水要好喝,宇文温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外边的喧嚣声,一边琢磨着自己的规划。
他被困在悬瓠,就像一个抱头蹲在角落被围殴的人,只能等人来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抽空想想别的事情,而最让他有想法的事情,就是当皇帝。
当然,以目前的局势、宇文温自身的实力来说,这就是白日梦,白日梦做多了,对心理健康不好,但偶尔做一做,倒也无妨。
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不妨碍他时常幻想自己成了亿万富翁后,应该怎么花钱怎么玩美女,而在这个时代,最爽的事情就是成为权力链最顶端的人——皇帝。
人要有梦想,不然和咸鱼没有区别,宇文温有梦想,但严格来说应该是野心。
他是个摆脱不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有野心,那么万一他真的坐上御座,就可以“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么?
不,若真的坐到那个位置,同样有挥之不去的烦恼,而其中两个烦恼是每个皇帝必须面对的大问题。
其一,我活着的时候,必须牢牢掌握大权,没有人能够威胁皇权,谁也不行,即便是至亲也不行。
其二,当我要去世时,我的江山要传给儿子,而我的儿子,必须坐稳江山。
这两个问题,是皇帝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如果把江山换成家产,道理都一样,没有哪个人会把自己的家业拱手让人,只要有儿子,就要想方设法让儿子继承。
皇帝是权力动物,不可以没有权力,但凡还有一口气,就得把权力牢牢抓住,一旦沦为傀儡,就没几年好活。
打理家业,家主一个人就够了,而打理一个江山,即便皇帝本人的精力再充沛,也无法一人处理全国事务,所以要分权。
一旦分了权,就会有人或者势力集团做大的危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皇帝必须有心腹做鹰犬,时时刻刻盯着各方势力。
而皇帝的心腹,未必对太子忠心,也不能忠心,所以当皇帝变成先帝,太子变成皇帝,他要坐稳先帝留下来的江山,必须有自己的基本盘,用自己的心腹,去制衡各方势力。
而太子如果基本盘强大,导致实力太强,皇帝不放心;太子实力太弱,皇帝还是不放心,皇帝活着时要掌握大权,死了要让太子坐稳江山。
这两个问题,各朝各代的皇帝都必须面对,所以在权力斗争里要想办法制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
如何制衡朝中各方势力?方法很直接,那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或者通俗点说,需要让各方势力内斗,借以保持权力平衡。
大家相互制衡,皇帝便可居中仲裁,渔翁得利。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根据这一原则,做出了各自的安排,宇文温知道其中一个比较有名的先例,那就是晋武帝司马炎的故事。
司马炎逼迫魏帝禅让,建立晋国,派兵灭东吴,统一天下,然后歌舞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统一天下的司马炎,声望达到最高点,每天在宫里乘羊车“随缘”临幸后妃,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但他依旧面临一个威胁,那就是同母弟、齐王司马攸。
司马攸在朝野内外的名望很高,而司马炎身体不好,太子是“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这位“疑似白痴”,所以许多大臣明里暗里希望能够“兄终弟及”。
辛辛苦苦经营好的江山,有儿子不传传给弟弟?
司马炎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本人压制司马攸都有些吃力,知道日后儿子登基更是会束手无策,于是想尽办法化解这一危机。
司马攸娶权贵贾充之女贾褒为正室,于是司马炎给自己儿子司马衷娶了贾充另一个女儿为太子妃,那就是样貌丑陋的贾南风。
贾充是司马炎之父司马昭的心腹,弑杀魏帝曹髦的直接主谋,此时在晋国是第一等的权贵,司马炎通过这一手段,避免贾充倒向弟弟司马攸。
而对于贾充的贾氏家族来说,傻子司马衷,可比精明的司马攸好控制得多,日后贾氏要支持谁坐御座,不言而喻。
司马炎通过和贾充联姻,断了司马攸最大的助力,而后强迫生病的司马攸离京之国,让其在极度抑郁之下病发呕血身亡。
对于皇帝司马炎来说,最大的威胁没了,可以睡一个好觉,但他身体越来越差,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要确保儿子司马衷继位后能够坐稳御座。
司马家从曹家手里夺得江山,最大经验教训就是曹魏过度削弱宗室,于是司马炎对此采取措施,增强宗室诸王的实力,让出镇各地的藩王有兵权,以便镇住各地高门、著姓、豪族,若京城有事还能勤王。
然后他要让外戚扶助未来登基的太子司马衷,而身在外地的宗室诸王能够掣肘外戚,相互制衡。
在这个权力制衡的局面里,外戚有两家,一家是太子妃的娘家贾氏,另一家是司马炎皇后的娘家杨氏,司马炎的构想,就是同为外戚的贾氏和杨氏相互制衡。
贾充先司马炎而去,而司马炎的岳父、国丈杨骏健在,真要到了那一天,就由杨骏辅政,让成为皇后的贾南风无法操纵“疑似白痴”的皇帝司马衷。
而在外的宗室诸王,各自有兵权,相互之间也会形成掣肘的局面,所以司马炎完成这一精心布置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