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大作,旷野里杀声震天,许多人在草丛中厮杀,半空中时不时落下火矢,照得野地时明时暗,试图偷袭猎物的猎人,如今成了落入陷阱的猎物。
营寨里,行军元帅侯莫陈琼站在营栅女墙后,看着营外的动静不发一言,一旁站着行军总管贺兰宽。
对于贺兰宽来说,本来按照约定,他应该是不速之客的内应,和对方来个里应外合,将大营搅得天翻地覆。
选择投靠宇文氏,是贺兰宽不错的选择,但他最后做出的选择却截然相反,所以今夜要倒霉的是前来夜袭的不速之客。
军营东郊,五丈沟北,夜袭者的队伍已经被四面包围,对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大火,浓烟缭绕,侯莫陈琼可以隐约看到火光之中那些慌乱的身影。
今夜,贺兰宽和邾王(西阳王)宇文温约定要来个里应外合,对方如约而至,如果贺兰宽按约定做内应,那么此时被大火包围的就会是侯莫陈琼。
对于侯莫陈琼来说,一旦今夜宇文温得手,意味着曹州大军土崩瓦解,朝廷在河南就只剩下胙国公..安固王在苦苦支撑。
而击败曹州大军的宇文温,可以发兵直接向西北进军,夺濮阳,经白马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邺城。
从左城至邺城不过三百余里路,轻骑只需两日就能抵达邺城郊外,若宇文温真的做到了,届时京师震动,位于郑州的安固王尉迟顺必然被迫回师。
然而敌前撤退万分凶险,安固王的兵马若急着回撤,极易为宇文明所破,若这支大军也战败,河东尉迟勤救援不及,到时候邺城孤立无援,朝廷就真的要完了。
所以侯莫陈琼知道,一切的关键,就在贺兰宽的选择,若不是贺兰宽将情况密报于他,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待得夜袭开始,只能狼狈出逃。
此时,看着营栅外的敌兵尸体,看着火光之中的那些不速之客,侯莫陈琼在想,宇文温会不会真的就在里面,如果真的在,那就绝不能让其溜了。
宇文温是宇文宗室之中最能打的人,只要此人被俘或者阵亡,形势必然起变化。
不一会,有部将来报,说据俘虏的供述,今夜宇文温确实亲自领兵来袭,如今应该是和部下一样,为官军四面包围。
听得这个消息,侯莫陈琼与贺兰宽相对一视,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喜悦,几乎要握紧拳头欢呼起来,却都忍住了。
侯莫陈琼经历了无数风雨,知道如今的长安朝廷里,真正说了算的必然是杞王宇文亮,那个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无所谓,而宇文亮想要在控制朝政的同时发动进攻,就只能倚重自己两个儿子。
宇文明、宇文温两人,宛若宇文亮的左臂右膀,若宇文温这只“右臂”一断,宇文亮只剩宇文明一只左臂,攻势瞬间就会戛然而止。
宇文温死了,河南、淮北局势大变,不但邺城朝廷有了喘息的机会,宇文亮在长安的日子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惬意,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必然会分权,而那个真假不明的天子,肯定会趁机拉拢其他人。
所以,届时宇文亮要想如宇文护当年那大权在握,简直就是妄想,而没有了能征善战的宇文温不断带来巨大威望,宇文亮就无法取代天子,迟早有一日,会像其叔宇文护那样家破人亡。
想到往事,侯莫陈琼有些失神,他的兄长侯莫陈崇,是当年的八柱国之一,为周太祖宇文泰“等夷”,结果被执政的宇文护逼死。
当年宇文泰能成为武川集团首领,都是赵贵、侯莫陈崇等人推选的,大家一起打江山,本该同享荣华富贵,结果宇文氏为了坐稳江山,翻脸比翻书还快。
宇文护杀了赵贵,逼死侯莫陈崇、独孤信等元勋,如此卸磨杀驴,让很多元从故旧齿冷。
宇文氏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所以对于许多元从故旧来说,宇文氏的江山没了就没了,与自己无关,侯莫陈琼自然不会再念及什么“旧情”转投宇文亮,但他对于贺兰宽的选择很诧异。
贺兰宽若选择和宇文温里应外合,必然促使邺城朝廷灭亡,立下如此大功,在长安朝廷那边地位不会低,结果对方竟然选择出首。
也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侯莫陈琼才惊觉自己先前中了宇文温的“死间”之计。
那日他临时起意整肃军纪,却误打误撞抓住了几个细作,虽然对方当场就嚼舌自尽,但吞入肚子里的蜡丸却被取了出来,残留的纸条上断断续续的字句,说明宇文温在和大营内某些人秘密联系。
侯莫陈琼是这么判断的,但直到贺兰宽来出首,他才惊觉这些细作是“死间”,以死为代价,误导他的判断。
若没有被拦截在营门处,这些细作肯定还会用别的方法,让他相信军营里有将领和宇文温勾结,而他一旦对将领们起疑心,应对失当,必然引得人心惶惶。
贺兰宽被打了一百杖,心中愤愤不平,即便原来并无别的想法,此时也会冒出来,而贺兰宽当天受罚,宇文温派出的细作当天就找上门,说明早有准备。
而这些细作很可能也找过其他被责罚的将领,但贺兰宽不知具体是哪些人,侯莫陈琼只能当做不知道。
现在看来,宇文温之前应该是没能成功联系到任何将领,却用“死间”之计轻而易举引得己方出现破绽,若不是贺兰宽选择出首,如此精妙的计谋,就真的成功了。
侯莫陈琼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后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