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有此一问,萧峰立时沉默不语,良久方长叹着道:“你我之间,情义已尽。大哥二弟,这话就不须再提了。”
萧峰这话实在决绝,便连一旁的薛慕华都忍不住微微变色。反而慕容复恍若未闻,只笑道:“大哥三思!你我相识经年,大哥应知小弟的脾性。你我若不能为友……”
“便只可为敌!”萧峰森然接话。
“痛快!”慕容复即刻赞了一句。他的面上仍旧笑意盈盈,可眼底却只余狠辣。
“废话少说!你来完颜部究竟有何阴谋?”萧峰再度发问,语气亦比方才严苛了许多。
慕容复还是不回答,只幽然回道:“萧大王忠心耿耿,他日定能辅佐辽主成就大业。当真可喜可贺!”
萧峰一听这话心头便是一动,忽然道:“原来那押送岁币的大宋使者……”萧峰自知他在大宋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哪里够格令皇帝挂心?但如果是慕容复有心作梗,刻意挑拨他与耶律洪基,那便能说得通了。
“正是秦师兄。”慕容复见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亦是满意而笑。“秦师兄与萧大王许久未见,十分惦记萧大王啊!”
萧峰勃然变色,许久方涩然道:“你既然早已拿定主意,为何不在雁门关外埋伏人手杀了我?”萧峰是江湖草莽,这种官场争斗哪里会是慕容复的对手?如今萧峰贵为大辽的南院大王,慕容复倘若有心在官场上对付他,怕是萧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提到雁门关,慕容复的目光也不由微微一凝。只那一瞬间,陪在慕容复身边的薛慕华立时敏锐的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势软弱了下来。然而不等薛慕华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复已然再度振作精神,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人生漫长而无趣,难得有一个有趣的对手,我怎么舍得让萧大王这么快死呢?……所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许是慕容复的漫不经心终于激怒了萧峰,许是以往的新仇旧怨到此时终于涌上了心头。只见萧峰双目赤红勃然大怒,放声吼道:“慕容复!”
这一声怒吼竟好似一声喝令,原本散在慕容复周围的十名随从即刻将慕容复掩护在身后,手中的隧发枪齐刷刷地指向了萧峰。
萧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十支燧发枪,耳边只听得慕容复仍以那轻佻奚落的口吻缓缓言道:“萧大王,我知你武功高强。只是武功再高,也怕火/枪啊!”
萧峰沉默地望着慕容复,那张熟悉的脸孔依旧精致绝伦。可他却只觉那张脸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逼真的人偶,让人感觉陌生且心悸。竟是到了这一刻,方真正意识到“不能为友,只可为敌”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了,不逗萧大王了。”萧峰正不知所措,慕容复竟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在此地恭候萧大王,原是有一个好消息要与萧大王分享。”他顿了顿,正色道。“大哥,兰庆防线建成了!”
萧峰闻言面上瞬间露出一抹狂喜,然而这抹喜意未达眼底,他的神色便又是一僵。“……你将对西夏用兵!”
“这一回是灭国之战!”慕容复并不否认,“有了这燧发枪,大哥,你说我的胜算大不大?”
萧峰心思百转,即刻道:“大辽与西夏唇齿相依,大宋若对西夏用兵,大辽绝不会坐视不理……以西军的战力,顶不住两面作战,除非……”
“那些女真人野蛮凶悍,是天生的士兵。有他们相助,大宋在北面边境的压力就能轻上许多了!”只见慕容复低头望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指,一字一顿地道。“大哥,你不该来!”
慕容复话音未落,萧峰登时变色。
调虎离山!
萧峰一走,以耶律莫哥和室里的本领怕是保不住女真人的朝贡。辽主耶律洪基残暴刚愎,定会向完颜部问罪并且再索朝贡。而完颜部无端被冤,也会对契丹怀恨在心。
“慢着!”眼见萧峰转头要走,慕容复即刻一声厉喝。“萧大王,此时再回去已经晚了。与其白跑一趟,在下这儿尚有几句肺腑之言,未知萧大王可愿一听?”
萧峰亦知他离营两日,这该出事的早出事了,此时赶回也是枉然。只见他缓缓喘过两口气,平了平心气方问道:“你早知这次负责收取朝贡的人是我?”
慕容复轻轻摇头,冷然道:“是不是你,重要吗?”
萧峰也跟着点了点头,他已明白了慕容复的言下之意。如果是他带队,忌惮于他的武功,就设法将他引开;如果不是他带队,那就将带队之人一并杀了。所以,的确不重要。
“只不过,事已至此,大哥回去要怎么跟耶律洪基交代呢?”哪知慕容复忽一蹙眉,竟是真心诚意地为萧峰犯起愁来。“为完颜部求情?耶律洪基会以为大哥这是在邀买人心。不为完颜部求情?那就正中了小弟的算计。那么,实话实说?将今日与小弟的一番话向耶律洪基和盘托出?小弟听闻辽主素大志,倘若以此为借口令大哥领兵南下,大哥又当如何自处呢?”
萧峰沉默地瞪视着慕容复,将双拳捏地死紧,半晌无言。
慕容复却只当不知,皱眉思量片刻又真情实感地幽幽长叹。“宋辽本为夙敌,不死不休!我在大宋长大,偏又是个契丹人。陛下逼我兴兵南下攻打宋土,大宋平了西夏也不会放过大辽。我身在其中左右为难,不若挂冠求去,逍遥自在!大哥,你是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