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知识路的本事很好,她除却生活不大能自理以外,其余方面都特别好,须臾间便找准了昆仑巅所在的方向,途中替自己变出一件裘衣来,领口处有一圈软毛,昆仑巅的风雪很大,披在身上避一避寒气。
自神族开启通天路而登上天界之后,昆仑巅便荒废了下来,留下了些神族当年在这里居住时的殿宇园林,大抵是用来供后世瞻仰的。九知眼尖地瞧见了当初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重檐覆雪,檐下排了一串的冰凌,她犹疑了一下要不要进去,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昆仑巅之下去瞧一瞧,她之前就惦记着将开明兽驯服成自己的坐骑,如今正好去瞧瞧这万年来大壮反省得如何了。
昆仑巅有阴阳之分,其阳为山,其阴为渊,山下有一道五寸宽的裂缝,自缝中往下,便能至暗渊。九知潜入渊中时便觉得有些不适,这暗渊伸手不见五指,教她想起这一世百年前那段不大痛快的经历,大抵是这八荒间的深渊都长这般阴邪古怪模样,仿佛黑暗中藏了无数虎视眈眈的凶兽,正磨牙吮血,要将惶然无措的潜入者拆吞入腹。
开明兽当初被封印在暗渊之底,倒也不是九知刻意的,只是那开明兽的真身实在是个悍然大物,稍有不慎就往下落,九知当时偷了个懒,觉得封印完了事儿,谁管它落去了哪儿,这让她如今寻开明兽便吃力了许多。
好在封印有所松动,森罗阴暗的深渊底部透来一道忽明忽灭的光,赤中带金,正是她的印伽!九知精神为之一振,沿着光寻去,八重冰梅结印赫然在前,光华流转,有疏香飘入鼻间,冰梅枝桠交错,将沉睡中的开明兽镇压在结印之下,九知深吸了一口气,便堪堪落在了这八重冰梅上。
恍如置身梅林花海,冰梅霜雪般缀满枝头,九知不自禁抬手去碰,却未防花枝后亦伸出一只手来,苍白而修长,指尖泛着乌紫,衬着冰梅倒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玄色衣袖上火纹张扬,漫过暗红的色泽来,一晃即逝。
九知不用抬头便知这手与这一面衣袖的主人是谁,她手间未停顿,摘下了那朵冰梅捏在指尖,略略抬眼一觑,长离正噙笑看着她。
冰梅掩映间他的眉目艳丽得惊心,魔君风华独绝,一双眼微微挑起,邪肆又放浪,却丝毫扰不乱她的心绪,她直端端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不解,径直对他道:“等我很久了?”
“是啊,”长离喉间发出喟叹,又低又沉,“我确确然等你等了很久。”他嘴角的笑越发的深,“但好在我没有白等,你总算回来了。”
“封印是你解的么?”她皱眉看向他,初初接近封印时她便感知到封印确实是有所松动,似是被人蓄意破坏,但这破坏之人的分寸又拿捏得极好,破坏的程度刚好令这八重冰梅结印处于崩溃的边缘。若不是她及时赶到,随着封印灵力的消耗,封印自然而然便会被破坏,哪怕是朝良也无力修补。
看着人在漫无目的与徒劳无功中被绝望淹没,这算是长离最古怪的癖好,他却丝毫不察,坦然默认了她的话。
能将封印破坏,那么长离如今的修为便要重新估量了,九知在心中忖度片刻,只有与她一脉相承的精气与修为才能破除她设下的封印,而天地间与她的精气相同的便只有那早已归入混沌的帝神。
若说长离是帝神转世,九知无论如何也不会信,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长离已经集齐了十三圣物。
九知向来藏不得疑虑,想到便径直问了出来,长离也未否认,笑容邪气地看着她,脉脉道:“我若不集齐圣物,那你为何又会重生呢?”
差一点她就信了,九知瞥了长离一眼,冷笑:“我重生是在三千年前,那时你手中的圣物尽有两件而已,你救我?救一救你自己吧!”
“我要怎么救我自己啊,”长离轻且柔地叹,缭绕成了梅花的凋零,苍白的手指撩起她耳旁发,小心谨慎地像是怕将她碰碎一般,“该你救我的啊,师父。”
他这一声师父让九知有些恍惚,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时光都化成了虚无,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曾是长离的师父。
她勾起一抹似悲似喜的笑,慢悠悠地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
“自然。”魔君看向她的神情充满了痴迷,像是梦寐以求的至宝近在眼前,却又不忍心触碰,毕竟梦境都太过容易被摧毁,烟消云散后再也寻不到踪迹,他忍不住探出手碰了碰那欺霜赛雪的肌肤,指尖传来酥麻的颤栗,他眼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那翻弄风云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泛红的眼角眯起,似有水泽要润出:“您回来了,徒儿等您太久了。”
久到他都心生绝望,那一腔曾为她而沸腾的热血都冷凝下来,岁月都被冻住,连风的呼啸声听起来都孤寂得令人麻木。
她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满是戒备的神情也从她那张冷丽的面容上褪去,他终于窥见这万年来都不曾得见过的绝美景色,她眉目间流露而出的悲悯,像是从不为世事所撼动的神像留下的那一滴泪,他记得,当自己还在血海中挣扎沉浮时,生死间隙中恍然入眼的,便是她现在这般的神情。
那样令他沉沦。
“是啊。”她轻轻叹息,冰梅因她的到来而盛放出绚烂的华光,她的眉眼看起来出尘不染,那双曾从血海中将他救起的手又再度朝他递来,近了,就要将他拥住了,长离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只觉得周遭的梅香越发浓烈,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