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里面在拍摄的工作人员和模特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出来看热闹。思思是女孩,八卦之心更强烈,问身边的模特:“这是怎么了?他干嘛在走廊上走台步?”
“他也是今天来面试的模特。”女模小声道,“刚刚面试的时候,何老师摸了他屁股一下,没想到他一下子把何老师的手打开了。按说他打了何老师,面试肯定是没戏了,走也就得了,没想到他突然又求何老师给他次机会,说什么何老师不给他机会,他就真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求了很久,何老师就让他到走廊上走台步,走得好,何老师就给他这次机会,走得不好,免谈。”
“他走了多久了?”思思把头发撩到背后,“我觉得他走得挺好的,对不对,明老师?”
明诺点点头。
旁边的模特嗤笑一声:“好有什么用?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何老师的手,就该知道自己肯定没戏了。呵,被摸两下屁股算什么,要出头,比这过分的多得是了。豁不出去就别出来混,别一边立牌坊,一边又回头求老师给他个机会,贱不贱?”
贱不贱?
其实挺贱。
谁也不是天生下贱,所以被摸屁股的时候才会下意识打开对方的手,可是下一秒,想到明天就吃不上饭,于是所有自尊都无从谈起,所有底线都跟着降低,后悔的念头一瞬间生出来,不得不耐着恶心去求这个让自己恶心的人给自己一次机会。
这年头,不为五斗米折腰是需要勇气的,明诺在时尚圈不过呆了这几年,却见过无数模特,刚入行时候抵触一切潜规则,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努力拼出一番干干净净的事业,而后被现实连番打击,连泡面都吃不上,最终屈服在现实面前,曾经鄙视的种种,如今来者不拒。
确实挺贱的。
“你到底会不会走台步?”走廊尽头传来个讥诮的声音,“走这么烂还想来我的秀,当我的秀是什么歪瓜裂枣残障人士都能来的吗?”
明诺探头,说话那人就是何峰。他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手机玩,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语气却侮辱人到极点。朱冉走了这么久,他顶多抬起头看了两眼,摆明了是在报复朱冉当众打他的手。随着他说话,走廊各处响起一片压低了的嘲笑声,朱冉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他合合眼,忍住,继续。
这种事明诺没见过也听过,按理讲他应该看看热闹,唏嘘几声就算了,今天他心里却涌出了几分打抱不平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之前与朱冉聊过几句,对他有点好感,也许是因为明知何峰不是好人却没提醒,叫明诺有点内疚,总而言之,当何峰又讥笑着嘲笑朱冉之后,明诺想都没想,冲了出去——
冲出两步,被人抓着胳膊抡回来。
同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越过,走向何峰。
“拿着。”那人一边走,一边塞了个相机进他怀里,低声道,“站这别动。”
乔致体格好,大冬天在室内只穿一件白t裇。他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单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烟盒,手腕一抖,抖出根烟来。他把烟盒凑到嘴边,牙齿咬着烟嘴拔出烟,没点火,走到何峰跟前,何峰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站起来,他如法炮制,又抖出根烟,直接递到何峰嘴边。
“哥们儿,差不多得了。”乔致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干嘛跟个小模特一般见识?”
何峰嗤了一声,叼住烟,冷笑:“小模特不懂规矩,咱们就得教教他。”
“私下教得了呗,干嘛偏得大庭广众的。你当心这事传出去,又被人抓住机会黑你。”乔致掏出打火机,何峰哪敢真叫他给自己点火,连连摆手,“你黑点够多的了,悠着点吧。”
何峰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反正乔致给他台阶,他就着下来:“成吧,哥们都这么说了,我给你个面子,饶了这小兔崽子。”
说着摆摆手,扬声道:“那个谁……你这也叫台步?出娘胎就没学过走路吧!还想走我的秀,真是做梦!”
朱冉正好走到明诺身边,听到这句,他肩膀一颤,脑门一热就想冲上去,明诺跨出一步,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他。
而何峰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跟乔致勾肩搭背,溜达着找地方抽烟去了。
何峰一走,没热闹看,闲人自然立刻散个干净。朱冉疲惫地蹲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发梢淌下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地面,好半天,才牵动着五脏六腑,喘了一口气。
其实身体不累,当初接受模特训练的时候,比这个累多了,只是心累,他看似走得风光无限,可每走一步,那些来自各方的恶意与嘲笑都像一柄柄锐利的刀。这刀扎他的脚,扎他的脸,扎在他的心上。
“你没事吧?”
旁边有人蹲下来,递了他一瓶水,他没接,转头看了一眼,是明诺。
朱冉摇头,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不用。”
他站起来,往前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望着明诺,自嘲地笑。
“我也觉得自己挺贱的。”他说。
明诺没说话。
朱冉也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影师不在,摄影棚里没法开工,明诺叫大家休息会儿,他自己靠在门边等乔致。过了会儿,乔致回来了,一身的烟味,问明诺:“你认识刚刚那个模特?”
明诺便把刚刚路上一番相遇说了。
乔致听完,连声啧啧:“圣母诺,你还真以为人家把你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