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浑白的眼珠看着年轻人,对方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毫无神采,甚至看不出任何还活着的迹象。
“我可以带走他吗?”
“这——”
老人看出了对方的迟疑,缓缓道:“这样都不说,就算拷问致死也不会说的,何况他已经要死了。这种年龄、性别、四柱八字全都精确对应的人非常少,更难得的是,这种极度刚烈的灵魂,我已经寻找太久太久了……”
几个人连忙谦恭称是,老人又道:“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警视厅打招呼的。”
他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慢条斯理拍了拍,身后空气中顿时砰砰几声,赫然出现了几个低级式神,上前一把拽断年轻人手脚上的铁索,把他从肮脏冰冷的铁床上一把扛起来。
“咳咳!咳咳咳!”姿势转换让年轻人压迫到腹腔,顿时发出沙哑难听的呛咳,带出大片暗红色星星点点的血沫。
老人眼皮耷拉地看着,只见式神们扛着他向牢房外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年轻人突然竭力抬起头,嘶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无所谓,”老人不动声色道。
“反正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
异次元中,颜兰玉身遭广袤的虚无空间倏而转换,犹如时光星移倒转,下一刻他的双脚触到了实地。
他就像个没有感觉的人偶娃娃,半晌才回过头,向身后望去。
是了,他记得这里。
这是一座废弃的日式建筑,空旷凋零,布满灰尘和蛛网。
所有窗户都被泛黑的木条横七竖八封住,光线从木条的缝隙中投进来,映在地上、墙上,以及门口被死死焊住的铁栅栏间。
午后的光线是那么迷离恍惚,灰尘在光中缓缓浮动,就像深海中无声的浮游生物。
颜兰玉的目光散乱没有焦距,半晌才落到大屋正中,一架竖起的木柱上。
那上面吊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的头无力低垂着,虽然双脚着地,但整个身体呈一种向前倾的姿态,仅靠被分开束缚在木架上的双手为支力点,才没有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灰白,是那种梅雨季节带着潮气的阴灰,连干裂的嘴唇都是同一个颜色的。他的鼻梁挺直、轮廓深刻,并没有完全失去五官的形状;但眼窝深陷发黑,犹如一具狼狈不堪的死尸。
颜兰玉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具很可怕的身体。
他的胸前、手臂、大腿都有被刀剜下大片肌肉的痕迹,血肉发黑、变干,露出森森的白骨。那狰狞可怕的伤口发出浓烈异味,引来蚊虫嗡嗡飞舞,争相附着于腐败的血肉上。
可怕的是,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没死。
尽管很难发觉,但他的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着。
为什么还不死?颜兰玉看着他想。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却还没死呢?
他踉跄向前走出一步,紧接着又一步,最终摇摇晃晃地站在年轻人面前,喘息片刻,向那灰白色枯瘦的脖颈伸出手。
——结束我的痛苦吧。
就这样,快点结束我的痛苦吧……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从年轻男子的脖颈中插过,如同没有实体的虚像,直接穿了出来。
再一次还是一样,还来一次又是同样。
过去的已经过去,历史凝固在书页中,不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分毫。
颜兰玉茫然看着男子,嘴唇剧烈颤抖,泪水缓缓从眼眶中涌出,他发出了一声压抑、颤抖而嘶哑的哭泣。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脚步声由远而近。
只见两个穿狩衣的阴阳师走进了大屋,年纪都很轻,约莫二十出头,相貌带着很多年后穿越时光的熟悉——一个是相田义,一个是后来的密宗掌门,天迩岐志。
天迩岐志抱臂站在门口,饶有兴味地环视周围一圈,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相田义走近察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身侧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颜兰玉,捂住鼻子摇了摇头:“啧,这人怎么凌迟了这么久还没有死。”
“不会这么容易的,”天迩岐志道,年轻时他的声音有种更加浑厚而漫不经心的味道:“这是炼魂的过程,要让阳世魂的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放到阴间去呢。”
“那这样岂不是还要受很久的苦?”
“差不多吧。”
“真是顽强啊!”相田义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从后腰抽出一把形状奇异的短匕,回头问:“——你说今天割哪里呢,天迩师兄?”
他们对视片刻,天迩岐志眨眨眼睛,笑道:“哪里都无所谓……快点就行。”
在谁也看不到的虚空中,颜兰玉发出痛苦的喘息,全身剧烈战栗。
他的指甲硬生生陷进了掌心的皮肉中,因为太用力,指缝中溢出了鲜红的血痕,然而他却毫无反应。
他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
为什么要重新经历一遍?
用尽所有代价去淡忘的屈辱和绝望,为什么时光骤转,命运弄人,要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重新经历一遍?!
相田似乎对这种血肉模糊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在年轻人身遭上下打量一圈,刀锋贴在那灰白的脸上,但紧接着又移开了。
“唔,果然还是肉多一点的地方比较容易下手吧,”他自言自语道,但目光触及嗡嗡飞舞的蚊虫,不由又感到一阵兴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