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暖厅里,成国公罗平端坐上首,世子罗松陪坐于左侧,其下是国公府二公子罗方、四公子罗容,成国公座位右侧,隔着一张雕刻五福纹乌木条案,摆放着张万字不断头细叶檀木罗汉榻,罗老夫人就靠坐在上头,身边环绕着国公府大姑奶奶罗娇、二姑娘罗姝、三姑娘罗妍以及大太太郑氏、世子夫人金氏。
厅里原还有些谈论说笑声,汪管家脸色灰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三爷和三少奶奶才回到大门口就闹了那么一出,大家顿时就安静下来,成国公还没做声,罗老夫人已从绵软舒适的大迎枕上坐直身子,捶着罗汉床连声骂:“这还得了?真是要反了天了!”
罗松也黑着脸骂:“逆子!逆子!”
不一会儿,罗端夫妻和罗真夫妻先后走进来,罗真并不看其他人脸上神情,径直带着锦绣走到成国公面前,双双跪下行了大礼,向祖父解释说未能赶在巳时回来,是因为今天要进宫谢恩,皇后留绣绣多说了几句,才拖到现在。
成国公正为罗真打了守门家丁生气,板脸瞪眼很不想理会他们夫妻,瞧着锦绣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磕了头,口称:“孙媳冯锦绣拜见祖父!给祖父请安了!”
心想这女娃出身低微,看起来倒是清爽利落、秀慧可人,这模样儿做自家孙媳妇也还算过得去,人家是新媳妇,初次见面太苛刻了似乎不太好,便挥挥手,让他们站起来说话。
罗真扶锦绣起身,又依次向罗老夫人、郑氏、罗松夫妻问安,只是寻常行礼,并没有下跪磕头,不免又引来罗老夫人的责难训斥,锦绣已经司空见惯,早跟罗真说好:只把罗老夫人的唠叨当耳边风不必放在心上,她啰嗦她的,夫妻俩我行我素!把个罗老夫人气得捶胸,咳嗽连声,罗真和锦绣却知道她惜命得很,绝不肯吐血的,因而也不用担心。
郑氏自以为对锦绣知根知底,虽然不是成心这么想,但潜意识里总觉得庄户家姑娘低人一等,又认为在赤州城时没得到锦绣足够的敬重,这一回到京城,她自然要端着些,此刻对小夫妻俩就有点爱理不理,私下还拉扯了一下罗娇示意她不必太热心。
而金氏原是为了罗松才去赤州,放下身段对罗真和锦绣伏低做小,为讨好他们损失了三十万两银子不算,还白白丢掉一个赚钱的大山庄!可到头来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婢妾爬床,夫妻情份疏离,她呕都要呕死了!再想到这两日罗松因为雪莲的事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金氏恨得要命,哪还有好脸色给锦绣看?
罗妍已成死对头,罗娇罗姝不认识,罗大奶奶虽然贤惠,却是会看婆婆脸色的,锦绣在罗家女眷堆里,算是被孤立了。
好在她早有思想准备,神经足够大,根本不当回事。
罗松对着罗真喝问:“逆子!大门外鞭打家仆招人眼目,是要做什么?我国公府御下有道,向来善待部曲扈从,何曾有此暴行?”
罗真淡淡地看了罗松一眼:“侄儿回禀三叔父:国公府与侯府爵品不同,行事或有差别!罗真夫妻在保定侯府,奴婢仆从们从未有不敬之态,今日相携回老宅,却有恶奴生事,罗真虽不住国公府,但也是罗氏子孙,这种事如何能忍?自然是要惩戒一二!”
一句“三叔父”回应“逆子”称号,直接令罗松闭了嘴巴,憋气内伤。
罗老夫人怒道:“汪管家刚才禀报过了,说得清清楚楚:他们好好在那当值,就没碍着你什么,分明是你要生事!”
罗真问:“敢问祖母,汪管家在哪?把他叫出来,他那一顿鞭子还没打呢,总要补齐了!”
“你!”罗老夫人气得一拳捶在大迎枕上:“你敢寻他霉气看看!”
罗真冷笑,汪管家是罗老夫人陪嫁丫环的儿子,那丫环早死了,罗老夫人老是能体恤故人照顾她儿子,待汪管家比对罗真还要好!
罗方开口道:“三弟,鞭打门上家丁,让外人瞧去,不明就里四处乱传,到底有损国公府威仪,此举不妥!”
成国公瞪向罗真:“到底为何事?还不快说!”
锦绣朝罗端和马氏各瞧了一眼,这对夫妻刚才出现在前庭,若说他们不明白大门上为何发生那样的事,她才不相信!
新婚妻子第一次回老宅必须走正门,这个规矩或者说是习俗连罗真都懂,成亲多年的罗端夫妇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一言不发,只任由罗真自己解释,这就是罗家长子长孙,锦绣心里表示不屑,顺带也鄙视这一屋子的罗家人,包括长辈!
只听罗真答道:“我夫妻奉祖父之命,回祖宅过年,绣绣是罗家新妇,初次回来理当从正门进来,可守门的奴才非但不予开大门,还拦在阶前,要我们进角门,并说是汪管家的意思!试问这成国公府姓汪还是姓罗?罗家老宅是不是在这里头?我罗真乃罗家嫡系子孙,要走哪个门,怎么走,用得着奴才多嘴吗?我没有将那几个狗腿子打死,是看在快过年的份上,省得减了国公府的喜庆年味儿!”
罗真一番话说完,成国公的眼睛便朝罗老夫人那边扫了过去,尤其对上几个媳妇,目光里透出一股凌厉。
罗老夫人嘴唇抽抽,郑氏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金氏淡然别开脸,这才刚从赤州回到京城,那么远的路途,还没歇过来呢,家里事务哪能都知道!
马氏白着张脸,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厅里一时寂静无声,罗松咳了一下,说话的却是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