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家父子急打算盘的时候,就听到民壮用一种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叫了声“张叔夜。”
张叔夜一愣,随即脸孔微红,露出恼怒之色。
自从当官,除了皇帝的旨意中直呼他的名字,再几乎没听到,不是叫大人、张大人,就是亲近点的称呼字。名字本就是用于叫的,张叔夜却不习惯。这是权本位体制下官僚的通病。官威大的,即使家里的老婆也不敢叫名,称呼丈夫老爷(x长什么的)。张叔夜的反应是很自然的高高在上心态。这和他是不是清官没关系,和时代没关系,只和不受民众意愿左右的权力有关。
张伯奋也本能地愤怒盯着赵岳,心想:贱夫刁民也敢直呼我父之名?活得不耐烦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现在人家是执掌生死大权的胜利者,自己一家只是阶下囚。
这让他不禁沮丧也更愤恨。
赵岳笑了,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淡淡道:“被一个草民直呼名字,是不是很不习惯,感觉受到侮辱?”
张叔夜到底老辣,迅速调整过来,扫视着赵岳,见赵岳不丁不八地站着,体态放松而自然,但腰杆却始终笔直,个子高大却下巴微昂看人,一股不屈的上位者气势自然流露,他淡淡冷哼一声道:“你虽是海盗逆贼,却不是普通人,海贼已立化外蛮国,你何来草民一说?”
赵岳也不和张叔夜在这事上争辩。
儒教官僚兴国安邦抵御外侮征服世界难有象样的人才,但嘴炮是世界任何体系难比的。赵岳自知自己就是再长八个嘴,也说不过满肚子空洞大道理罗圈套话说教的张叔夜。
赵岳懒得在这位铁骨忠心维护大宋统治的封建官僚身上浪费时间,直接说出此来的目的。
“张叔夜,你父子听好了。”
张叔夜眼睛一眯,以为赵岳要开始威胁利诱他投降,和儿子一起不屑地冷笑一声。
赵岳不理睬这对父子的态度,也不用理睬,又用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道:“金军野兽正在吞噬辽国,三五年内必能啃完,然后就是你们醉生梦死腐朽不堪一击的肥羊宋朝。本来有一位人物振军备武能拯救汉人浩劫,呵呵,你们皇帝和满朝重臣却正在努力耍他想玩死人家满门。我海盗来抢劫人口财富,不但不是罪过,反而是努力帮助汉人脱劫的莫大功德。总不能你们这些统治者不管汉人百姓死活,等金军打来就脱离宋廷,摇身一变成金国官员继续苟且荣华富贵,却也不让别人来拯救吧?汉人百姓创造的财富归我帮助汉人的海盗,总好过被金军凶暴屠杀抢掠去或被你们这些官员贡献出去让女真野兽白白享受,还嘲笑汉人,丝毫不领情好吧?”
“我来就是跟你说说这事。”
说完,丢下发呆的张家父子,径直离去。
赵岳走出小院,院门光当一声从外面关上了。
张叔夜父子就听到那民壮不含感情的声音响起:“张家人若敢逃跑,立杀无赦。不逃,任他们在小院自由生活,不得欺辱刁难。”
守卫响亮应声:“诺。”
赵岳走远了,守卫又议论起来,却不是说张叔夜父子,而是泛讽汉统治者。
一个说:“每当国难当头,国家要灭亡了,皇帝和官老爷们就会大骂将士不用命厮杀、百姓顺从逆贼外敌苟且偷安无忠义无节操。这太可笑了。”
另一个冷笑接话说:“是啊。平时拿将士和百姓当贱泥草芥,肆意欺辱剥削。只为立威,杀忠勇功高却出身卑贱的重将都如杀只鸡一样随便,何况寻常将士的荣辱生死。将士却一年年吃苦受罪用命保护他们。百姓则任劳任怨供养他们。这已经太对得起他们了。”
又一个,“对啊,皇帝和那些官老爷把自己当高贵的神仙了,把别人都当泥巴。他们只会说假话空话套话搞愚弄哄骗,把别人都当傻子,对将士和百姓要求这要求那个,从来不想想自己是不是对得起将士的牺牲百姓的无偿奉献。得到无数好处,却永不满足,只想要更多,却对牺牲奉献者越来越凶残苛刻。别说为百姓吃苦受罪牺牲性命了,就是被百姓直呼一声名字,他们都当是极大侮辱,仿佛受了极大委屈,受不了了,必定恼怒地使阴招教训坑害敢直叫他名字的。”
又一个愤恨吐口唾沫,骂道:“麻了个b的,什么玩艺啊。”
又一个却笑呵呵的,“江山是皇帝的。财富和权力都是老爷们的。恨不能天下好处都捞自己怀里。灾难来了,国家要完蛋了,却要一无所有的人去誓死保护皇帝与士大夫共有,没百姓什么事的天下。自己不拼死保卫自己的天下和利益,缩在安全地富贵温柔乡享受大老爷的快活,却诅咒将士和百姓怎么敢不为他们去死。嘿嘿,这回要不了多久,女真野兽就来了。谁会管尿宋亡不亡的。看狗宋帝和那些官老爷们到时候怎么被女真野兽当猴耍怎么屈辱去死。”
院外面议论得热烈,很快转为开心。
院里面,张家父子呆呆听完,又呆了半晌才缓缓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张叔夜面沉似水,直感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充斥全身,似乎连张嘴说话的力气也缺乏。
闹了半天,人家根本不是相中他的清正廉洁能干来试图劝降。是自己太自信太多情了。
张伯奋有些羞愧,脸发红。
张叔夜脸色难看却不是为这个,而是为民壮打扮的海盗所说的那番话以及门外海盗的议论嘲讽幸灾乐祸。
大宋满朝官员整天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