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兴侯府,刘氏是无根的浮萍,回去就是青灯古佛等死。
只有做好这个女官,将来的人生才有盼头。
刘氏带着复杂的心绪走至卢氏身边,壮着胆子向小夏后略施一礼。
因宜静公主被拿,小夏后也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瞥她一眼,朝卫士道:“尔等外男,岂能亵渎金枝玉叶,快放开公主!”
宜静公主不停哭闹挣扎,广宁卫面若僵尸,毫不理会。
刘氏将心一横,朝面前跪着的人群大声道:“臣妾奉太子妃之命前来传话,若能安分守己回宫待命的,殿下自能妥善安置,还要在东宫缠闹不休的,失了体统可不要怪咱们娘娘无情。”
卢氏等眉头一挑,大为意外。
这刘氏平日里说话皆细声细气的,多不过掌管太子妃起居杂事,不想现在竟敢当着这么多贵人放声说话。
后宫的贵人美人等身份本就低,不过是被小夏后裹挟着来的,更有那梧州郡王容毓阶,低了会头,静静起来掸了掸袍子,转身离去。
冯贵人早就押宝在东宫,见此情形,也壮起胆子道:“太子妃既发话了,皇后娘娘,咱们不如回宫等候……”
诸人都是心有戚戚焉,陆陆续续有几个跟着冯贵人站起来。
小夏后缓缓回头,目光如凉薄的刀子,冷冷掠在冯贵人面上。
东海公主忍了半天,已按捺不住,提着裙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刘夫人大骂道:“你们这都是要反了吗?凌氏又是什么道理?眼睁睁看着母后和我等跪着求她,竟然连面也不露一下,她受得起吗?小心折寿!”
柔仪殿的人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与他们并肩而立,刘氏忽然间有了力量。清晰地道:“既然你们是来求太子妃娘娘的,为何娘娘发话又是不听呢?”
这话说得对极,冯贵人再不看皇后的眼色,扯起松阳公主就走。
小心翼翼这么多年,终于硬气了一回,母女携手并行的时候,心里竟无比畅快。
“跪下!”小夏后朝东海公主断喝一声。勃然怒发,盯着女儿的目中情绪极是复杂,看似怒火,却是恐惧夹杂着怨气。
偏生东海公主粗枝大叶,未能领会到母亲的心,嘴巴扁了几扁。放声大哭,“他们不臣,还要我们这般低声下气,女儿宁可死了也不求他们,有种尽管来杀了我好了……”话未说完,竟然转身就跑。
小夏后朝傅仲春使个眼色,傅仲春忙追了上去。
侍奉东海公主的几个侍者这才敢从地上起来。衔尾追去。
奈何公主脾性大发,奴才们哪里拦得住,就只见她满面流泪冲往内宫。
外头的闹剧并没有影响凌妆的心绪,她不再关注。径自踱回寝宫,在螺钿镶云母石大床上躺下,目光落在帐顶精美绝伦的龙凤刺绣上。
那个悄无声息消失的孩子,永远也不能知道究竟是男是女,莫名死在驻马坡的上千士兵,更是永远不知遭了谁的陷害。
在某个层面上来说,永绍帝与皇后都是一样的。他们若有能力,自然恨不得将太子将东宫都碾做齑粉,如今的服软求恩。皆不过万般无奈之举,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
之前蒙受的损失。多因东宫还不够狠,对待这些整日里潜伏在暗中,随时都会扑出来咬断人脖子的豺狼虎豹,实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
改天换日之势不可或免,臣子们经过了青宫屠杀、重明门之变、金陵城外的瘟疫等事件之后,亦觉得这对父子之争未若早日划下个道儿来。
都道四时最好是三月,金陵的三月天,辛夷才谢小桃发,踏青过后寒食前,本是暖人心肺的季节。
入定前后,坤和宫却还是灯火通明。
这些天,小夏后成了惊弓之鸟,宫前宫后都召了侍卫守着,虽违反祖制,却让她安心了不少。
檐头风铃声动,悦耳宜人,疲惫不堪的小夏后撑了片刻,终耐不住浅浅睡去。
朦胧中,有一绝代佳人轻移玉履,自祥云中出,迎面而来。
美人发似乌穗,齿若编贝,朱唇未启,暗香已至,盈盈睇着她,似笑非笑道:“妹妹一向可好?”
小夏后心中一惊,却不知身在何地,只是欲抽身而走。
衣袖却不知被什么绊住,低头一看,道旁竟生出许多的棘刺,像许多张开的大手,牢牢牵住了她的襟袂。
小夏后这一吓非同小可,疯狂地扯着裙摆袖子。
美人却轻扬娥眉,略显出讶异之色:“许久未见,妹妹见了我,为何惊慌成这般?”
小夏后只觉得魂飞魄散,心头却隐隐有些清楚:是了,她并不知我的心思……她并不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姐姐,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自然是从忘川来,找替死的去。”美人抬起阔大的袖子掩唇一笑。
明明笑得倾国倾城,却叫小夏后遍体生凉。四周张望,除了茫茫白雾却不见一物一景,她顿时更加惊慌起来,手上一用力,“嘶拉”一声扯断了衣袖,夺路而逃。
正逃得气喘吁吁,回头一望,不见了夏双鸳的身影,她回过头,还未吁出一口气来,已见那张清艳无匹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啊——”地大叫一声,两腿一蹬,从梦魇中挣扎醒来。
值夜的宫娥急从墙角起来,上前垂头询问:“娘娘要水么?”
小夏后正自喉头发紧,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
宫娥转身去倒水,殿外却响起了一迭声的传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