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皋救老婆的命要紧,腾不出身来阻拦从风破门逃走。等他把老婆身上的火扑灭再追出来,从风早没了影儿。
他知道没法追上了,眨眼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一下呆了,像被雷劈蒙了似的杵在鸿儒斋门口,心里没着没落儿。
曾皋之前自以为这一招神算妙计万无一失,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的问题还不光是事情没办成,更可怕的是从风把情报抖搂出去,这比掌握在仓义川手上更糟糕,很快就会朝野震惊,老佛爷和皇上必定大开杀戒,舅爷一大家子都得完,这是自己把舅爷往火坑里推。这样的结果令他不寒而栗,他似乎看到舅爷在刀光血影中挣扎,自己也被轧成了一堆肉泥,他的身子往下出溜,一屁股瘫倒在地。
店掌柜“啊呀”一声,跌出门来扶他,慌忙把他背进后院密室。
这时候的密室已经敞亮了,他老婆坐在椅子上抹眼泪,身上的衣服烧得七残八败。瞅着丈夫神摇意夺,急得跌脚捶胸,上气不接下气喊:“快叫郎中、快叫郎中。”
曾皋长吁一口气,缓过神来,对掌柜的说:“我没事儿,你去照顾生意。”
他老婆搂着他臂膀问:“你真没事儿吧?”
曾皋叹着气,摇着头,泪流满面说:“这下舅爷给我害惨了,把事情办成这样。”
“你没撵上那小子?”
“哪能撵得上。”
“你知道他住在那儿吧?”
“知道又有啥用。”
“要我说,拿钱去赎,多花几个子儿。”
“没用的,我设恁么大一个套骗他,他还不得不把我恨死,压根儿就不会搭理我。”
“到这份儿上了只好做小,多说几句好话,要多少钱由他开价,也不至于狮子大张口。他拿着那些玩意儿也没用,能换钱还能不乐意?”
“再做小也不管用。他能把武藤章玩弄于股掌,我越做小他就越嘚瑟,还不得把我玩死。也不敢跟他赎买,你一开价他就掂出了分量。他知道情报的轻重就会讹人,到时候他不是讹我,他会讹官府。”
“讹官府不正好?把他抓起来。”
“你咋糊涂了呢?舅爷不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吗?”
“恁地咋办?这事儿只能跟舅爷说了,看舅爷有啥法子。”
“我真不敢去见舅爷,捅这么大一个篓子。舅爷得生多大的气儿!”
“你不跟舅爷说怎么行?没准舅爷还有法子补救,你平时挺精明一个人,这会儿倒糊涂了。你也不想,再耽搁事情闹大了,舅爷可就不是生气恁么简单了,得要你的命。”
老婆一语惊醒梦中人,曾皋站起来,身子颤了一下,强打精神出了门,让店掌柜驾着骡车送到官驿。换一乘快骑,策马飞舆连夜赶往保定。
第二天下半晌见到了总督大人。未曾开言,便先跪地磕头涕泣。
总督大人瞥一眼,只见他周身打摆子一般抖,面色死人一样白,猜到了八分,心中惴惴的不安,屈指弹了弹案桌说:“起来说话吧,哭有何用?”
曾皋伏地不起,说:“小子无能。坏了大事,无颜面对舅爷。”
总督大人沉住气说:“曾皋,堂堂七尺男儿,何时学得女人忸怩作态?好好说话。”
曾皋扶案起来。躬身站立,上牙磕着下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末了儿说:“小子愧对舅爷恩信垂爱,万死不能谢罪,小子愿领死抵过。聊报舅爷慈宠。”
总督大人摆手让他坐下,魂走魄游沉默了半天,蹙然说:“曾皋,虽说是你用心不周铸成大错,但缘起却在我自身,从风乃市井之徒,原不该托付重任,本督因看重他的能耐出此下策,半生谨慎而一时昏瞆,导致如此结果,或许事有定数。大清军事情资落在他手上,一旦泄露于世,圣上震怒,朝野哗然,便是推王行入火坑,本督亦落得龟玉毁椟之名。倘若如此,悔之莫及矣。”
曾皋没想到舅爷没有严责自己,反而感到心里难受,后悔说:“都是小子的错,是小子办事毛糙。小子在来的路上想,当初让我媳妇儿化上妆就好了,如果化成老女人,就把那小子骗过去了。”
总督大人沉思着,一时也无良策,说:“后悔无济于事,想想如何挽救吧。”
曾皋又说:“小子在来的路上想到了一个法子,立马除掉从风,让他永远闭嘴,这样方可免除后患。”
总督大人摆手制止说:“曾皋啊,你至今也不明白造成如此结果之原因,你之所以失手,乃是你低估了从风的心智,他外表痴头愣脑,内在的思辨能力绝非等闲之辈,武藤章败在他手下,与其说技不如人还不如说智逊一筹。你设那么大一个局诓骗他,他岂会不知情资的分量?你想除掉他,他岂会不加提防?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帮狐朋狗党,凭你单枪匹马谈何容易!别做无谓之想了,另作他图吧。但务必把全部情资追回。本督甚为忧心的是,如果从风真是为光复哥老会效力,这些情资就会成为要挟本督的筹码。”
曾皋固执己见说:“舅爷,现今这些情资已成为悬在您老头上的双刃剑,小子一定竭尽全力使之万无一失。从风那小子没见过我的真容,这样他在明处我在暗处,他再怎么提防也抵挡不了我突然下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他身边那几个混星子一起给灭了,来个干净利落。此事刻不容缓,请舅爷准允小子实施行刺计划。”
“刻不容缓……当然刻不容缓,对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