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一曲奏罢,整个礼堂肃静异常。
就仿佛是……有巨大的鬼魂凌空飘过,降下了不可言说的恐怖和悲痛。
身穿白色礼服的人翩翩离开舞台,回到自己的女伴加直属上司面前。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五月平静的询问打破了礼堂内无声的魔咒。原本的演奏家慌乱地回到舞台上:在听过楼兰的演奏之后,她深深感到自惭形秽,以至于琴键上方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其实楼兰的技巧虽然扎实、却并不花哨,只是他的弹奏仿佛幽冥的魔音,已经完全超越了技术与表现力的范畴。
或许只有艺术才可以形容他的演奏吧。
礼堂内重新被优雅的华尔兹取代。且不说演奏家心里是怎样惊涛骇浪,五月现在一点都不在乎楼兰是否有着艺术家的天分。
她只想要问刚才那首怨怼压抑冰冷的曲子是怎么回事。
可偏偏眼前的男人绅士地错开一步,右手在身前画出微微的弧线,然后平平地伸出:“不知可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一曲,dy?”
年轻的少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楼兰血红的瞳孔内浮现着幽灵般的阴霾,看得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要化成水,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
“是我的荣幸才对。”
五月看着面前英俊得耀眼却卑·躬屈膝仿佛在哀求着的男人,轻轻将自己的手交了过去。
她并不会跳舞。至少不会跳西方的社交舞。
幸运的是,楼兰是一个优秀的舞伴。有他领舞,即便是五月这种菜鸟都能将华尔兹跳出国标选手的水准来。
一、二、三、旋转。
鞋跟的敲击声和装饰铃的清响彼此交织,为悠扬的钢琴曲平添了几分轻快。
出席晚宴的宾客情不自禁地向两旁分开,将大厅中央留给翩翩起舞的两人。
五月只以为是楼兰领舞的功力好,才没有让自己出丑。她却不知道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默契非常,除了楼兰的舞艺惊人、还有五月放心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对方引导时所表现出的无条件的信任。
优秀的舞伴之所以那么难找,说到底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女性难以全身心地去相信和顺从一个男人。
“问你啊,弹的是什么?”
五月懒懒地询问道,头部虚靠在男人的肩上。
“勃拉姆斯的《f小调钢琴奏鸣曲第三号》(pianoino)。确切些说,是第三号协奏曲的间奏曲部分。简单来说,是基于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变体,以其鬼影幢幢的氛围和阴暗压抑的情绪闻名。”男人一边做出专业冗长的解释,一边仍然游刃有余地给出指示,“跳跃。”
“勃拉姆斯?是那个苦恋自己导师的妻子的音乐家么?”五月一边反问,一边顺从地纵身。
男人托住她的腰部,将她高高举起原地旋转一周,又轻松地将她放了下来。
“他的导师是大音乐家舒曼,他苦恋的人是舒曼的妻子、大他14岁的克拉拉。而你以谈笑口吻所提起的苦恋,维持了整整43年。”不知是不是五月的错觉,楼兰的声音里稀奇地带上了对她的怒意,“这43年内勃拉姆斯对克拉拉无微不至,即使明知道对方心中最珍贵的那一部分永远只属于早已困顿于精神病院、夜夜听见魔鬼低语的导师舒曼。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小五月能够稍稍对这个男人表现出一点尊重呢。花开无声……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弄疼我了。”
感觉到原本只是悬浮腰侧的手骤然收紧,年轻的少尉不觉皱起眉头。
她总觉得楼兰从告诉她昆仑的死讯之后,就有些神经兮兮的。
真是奇怪,按理来说她才应该是状态失常情绪不稳的那一个好吧?o(╯□╰)o
“……抱歉。”男人顿了一下便立刻放松力道,然后顺势伸展手臂让五月小步转过半个圆弧,再一把将她拉回怀中。
这样的舞步对于华尔兹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激进暧昧。
而彼此身体间过近的距离,也有失优雅。
不过五月并不了解华尔兹的规矩,而楼兰超高的颜值和技术又让他能够轻易驾驭任何舞蹈。因此,两人这一连串交互动作的衔接竟丝毫不显生硬。
扑面而来的温热呼吸令她愣了一下,而楼兰诉说着勃拉姆斯生平的口吻也软软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我该道歉才对。”新上任的少尉勾起嘴角,坦然地说出对不起,“你说得没错。那样为深爱的人默默付出了43年的人值得被尊重。”
不过……这爱上导师妻子什么的,怎么好像已有所指呢?
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五月轻轻晃了晃脑袋,心想一定是因为被楼兰带着转圈转得太多,才令她变得无法思考。
“下腰。”
几乎不需要楼兰过多的动作,仅仅两个字的指令便让五月顺从地向后倒下。
没有防备甚至没有肌肉本能性地紧绷。年轻的少尉这一刻做出的柔顺动作,往往是专业舞蹈表演者需要与固定搭档长期磨合才能达到的水准。
天青色的裙摆在低空顺开,金色的披肩如同阳光又如同流水般顺着扬起的手臂淌下。
钢琴家敲下的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犹在。虽然礼堂内仍然明亮,五月却恍惚觉得自己是身在昏暗的剧院之中。
唯有细小的一束光从头顶打下,照亮了舞伴的容貌。
在雷鸣般响起的掌声中,五月唯独听到楼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