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却没有附和天一的话,反而摆摆手做出了反驳。
“我的看法和天一你不同。我认为,恰恰是‘藤原家’才能够保护这位姬君,如果只是平民的话,她这些自由率直的光辉迟早会被磨损,只有‘藤原家’才能让她始终保持着这样的热情和天真,理所当然地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继续自己的道路。”
“可是……”天一还想要再说,勾陈直接拉着天一走到门外,指向安倍家大门,“你我都知道门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雪姬’,藤原道长会因为别的原因而让那个人活着吗?”
天一瞬间变了脸色,她的眼中出现了剧烈的动荡,最后她舒了口气,叹道:“是啊,如果当日在大内受伤的是藤原家其他人的话,恐怕所有的随侍都已经被清理掉了,而昌浩……也不可能只是流放。”
“对。晴明大人说的严厉,也就只是欺负雪姬殿下刚刚回平安京不久什么都不懂罢了,如果换成其他贵族遇到同样的事情,不要说流放,砍头都算是轻罚了。”
勾陈抱着胳膊,凭着灵敏的耳力听到了大门附近的交谈,不禁露出了笑容。
“彼时雪姬殿下尚且昏迷不醒,道长大人会手下留情,只能是因为他极为宠爱这个女儿,所以才会顾虑到她的心情留下余地,包括允许那个男人跪在门外等候也是一样。否则的话,今日雪姬殿下就真的只能看到一个脑袋放在地上了。”
“道长大人宠爱着雪姬殿下……”
天一重复了这句话,将这句话咀嚼片刻,最后同样笑着点了头。
“是的,我想一定是因为这样。雪姬殿下如此可爱,又有谁会不喜爱她呢?”
“所以啊,天一你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勾陈大笑着拍拍同伴的背。
“她生在藤原家才是幸事!况且,如果不是‘藤原家’的话,恐怕更无法保护‘黑龙神子’啊。”
天一终于不再担忧,笑着对勾陈点头致意,随后向门口走去,去陪伴雪姬殿下。
勾陈吹了个口哨,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偏头对屋外走廊上看似无人的空处说道:“你也这么想吧,青龙?啊,这么说来,你和雪姬殿下同样和‘龙’有缘,倒是很有趣。”
木将青龙板着脸解除了隐身,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并不喜欢那种轻率跳脱的性格。”
勾陈哈哈大笑。
“好吧,那你竟然会特意守在屋外,难不成是晴明大人的命令吗?”
“自然是晴明大人的命令!”
青龙的语气十分僵硬,说完这句话再次隐身不见了。
勾陈摸摸下巴,低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跟着隐身消失了。
青龙与其说是不喜欢雪姬殿下的性格,不如说是不喜欢雪姬那隐约与腾蛇相近的气质吧?
勇敢无畏,一往无前。
大唐有一句话是“虽千万人吾往矣”,雪姬身上就有着那种炽热的豪气。
她可是很喜欢这样的人啊!
此时此刻的安倍家门外,江雪正和源赖久僵持。
源赖久跪在地上,说完“我有罪”之后就一声不吭,双手捧着刀,一副要请江雪来介错的模样。
江雪苦恼得头都要炸了。
“赖久,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就算要追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我不怪你啊!”
源赖久沉默不语,只是把刀又往上托了一点。
江雪抱着头呻-吟一声,任她再能言善道、舌灿莲花也没办法让一个面瘫又寡言的人改变性格,源赖久死不开口她能怎么办啊!
两人就这么僵住了。
过了几分钟,江雪都觉得自己站得脚疼,源赖久居然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准确来说从她之前的问话来看,源赖久根本是从藤原道长把她送来安倍晴明家开始就跪在门外了,一跪这么久,要不是她想到了问起,估计源赖久非得跪到身体不能支撑了昏过去才算结束,她觉得“敌不动我不动”这套用在源赖久身上绝对没用,左思右想,灵光一闪,索性夺过了源赖久手中的刀。
随着这个动作,江雪明显感觉到源赖久松了口气,甚至还做出了引颈就戮的神态来,她不禁一笑,双手握住了刀柄,调整了一下姿势,举刀挥下。
源赖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江雪却突然一笑,稳稳地将刀刃停在源赖久脖子前方,刀锋刚刚擦到肌肤,尚且没有切开伤口,一缕发丝悄然飘落在地。
“那么,‘之前失职的源赖久’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新生的源赖久’。”
源赖久惊愕地睁开眼睛。
“雪姬殿下,您在说什么?”
“我说,你低头看看——”江雪笑着示意源赖久低头。
源赖久这才发现自己一缕头发被刀锋切断了。
江雪一本正经地说:“大唐从前有一个典故,叫做‘以发代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故而绝不轻易削发,今日我就以赖久之发代替赖久首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如果赖久觉得愧对我的话,今后就好好保护我吧。比起死去的赖久,我更需要活着的‘源赖久’。”
源赖久身体一震,半晌才回过神,身体伏下行了大礼。
江雪反转刀锋,把这柄刀还给源赖久。
源赖久接过武-士刀,郑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