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之归感觉到猿猴动作停止时,距离他胡思乱想,也只不过短短一瞬。

甚至还来不及眨眼。

方才,眼角似乎闪过一道乌光?

他视野被猿猴大掌挡了一半,正琢磨为什么对方停了动作,忽然眼前一片敞亮。

身上一松。

他落在一个人手上。

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眉眼那叫一个普通寻常,扔在人堆里丝毫不显眼。

余之归眼力一点都不差,此人神出鬼没,再看身材和相貌,绝对是擅长隐匿之术的高手。

汉子身边,猿猴躯干胸口破了一个洞,仍挺立不倒。

这就是傀儡,当击中要害,断开与符匣联系时,立刻不再进行任何动作。倘若换成人类,出于惯性,或者反应稍迟,收手不住,余之归的小脑袋,必定掉下来了。

在猿猴头颅位置,一只猎隼静静站立。

“小少爷……”余之归看见汉子的唇形在说,“莫怕。”

余之归看看猎隼,又看看人。

人他不认识。

苦于无法沟通,余之归习惯性地,暗中一道御兽决,打到那只猎隼身上。

没错,他还能用御兽决。

幻境无奇不有,当年余之归对自己无意中使出御兽决,也是相当惊讶。

御兽决心法容易,口诀简单,最大的好处在于:心智坚强一点的普通人都能使用。

自然,驱使飞禽走兽也有高下之分,常人使用的只是第一层口诀而已,仅能简单感知平常动物心绪,对于灵兽甚至凶猛些的野兽,感知便几近于无。对于驱使动物,能力也有限。

然而在衣食住行之类日常方面,能感知动物情绪已然足够。比如耕牛忽然不食,是累了?是饿了?还是病了?比如信鸽逾约未至,是尚未出发?抑或中途遇雨?还是丧于猛禽之口?再比如余之归借着那群黄团子之力,判断外界情况。

余之归逗着那群鸡仔黄团子,偶尔起了童心,打算在心魔幻境小露一手,比如指挥黄团子们排列阵型之类,却发觉幻境实在太过逼真,量体裁衣。他想象的虎躯一震大杀四方,绝无可能。

因功力未到,每次最多只能同时控制三只小黄团,或者一只大雄鸡,余之归便聊胜于无,拿鸡崽子们当耳报神,当暖手炉,当长舌妇……他身边的小鸡崽子也多,轮流驾驭,御兽决第一层口诀,练得是心随意到,转瞬即出。

这不就顺手甩出一个么。

然而感触如石沉大海。

若因自己功力不足,御兽决无法起效,至少也会回馈些讯息。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并非活物。

也是傀儡?

余之归盯着猎隼细看,这一仔细打量,倒是看出那隼呼吸全无,身上羽毛逼真,却由片片钢铁打就。

这猎隼傀儡几可乱真,必然比猿猴傀儡高出一个级别。

——几可乱真?

余之归忽然想起,黄团子们常常传出“有天敌到来”的讯息,然而所谓“天敌”从未擒走一只鸡,也未感觉到杀意。

似乎,就是这只猎隼?

这个人是友非敌。

余之归想,幻境真是逼真啊,自己不想死,就突然出现救星,还能与之前的异象遥相呼应。

汉子右手托着余之归,左手解下外衣给他裹上。见他始终不哭不闹不挣扎,也不知这小娃子是真痴,抑或吓得呆住,不由摇摇头。

余之归的肚子,却在此时咕噜噜唱起空城计。

汉子不假思索从背囊里掏出一张干饼。

交到余之归手上时,毫不犹豫。竟是丝毫不觉得小孩儿肠胃弱,自己这口粮干巴巴的不好消化。加上又硬又咸,别说咽了,这孩子的牙口怕咬不动。

余之归接过饼并不食用,将饼塞进怀里,小身子一挺,脑袋凌空探出往下一扒,小手往嘴里抠去。

汉子吓一跳,连忙去扶。

只见余之归从嘴里扒拉出一个湿哒哒的草球,干呕两声,抹抹嘴,这才向着他的救命恩人笑了笑。

——这孩子不傻啊。

汉子也笑笑,搂着余之归,五指在自己腹部某处按了几下,猎隼展开翅膀一飞冲天。

此地不可久留,他破坏了猿猴,傀儡主人必定过来查看。

余之归看到他的动作,又有点发傻。

——所以说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幻境?为什么变化出来的全是自己从好友处得知的消息?

余之归他记得,席长天给他讲常人操纵符匣之法。

修士驱动傀儡靠的是神识,常人驱动傀儡,凭借符匣。将五彩灵石放入特制机关匣内,依不同手法发布命令,驱使傀儡为己用。

田平的符匣在袖里,而这汉子的符匣,藏在体内,符匣与皮肤贴合,扎根腹内,仅对外留一个小口,供更换五彩灵石之用。

将符匣藏进身体,平时行动不但要与常人一般,隔着肌肤还要熟练使用符匣,无疑受罪不少。

便是打开腹部放置符匣一项,便有二成人挺不过来。

此人相貌及特长,加上这样小心的做派,毫无疑问,他是家族势力特别培养出来的暗卫。暗卫养成不易,往往缺乏常人的七情六欲,性格都有点缺陷。他们职责不同于平常护卫,存在感几近于无,绝不出现在人前,除了主人生死以外,一概不管。

所以余之归没见过他,也理所当然。

现在汉子出现,自然因为再不出手,余之归就死了。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余之归想,能活下来,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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