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一步一步上前,惹得刘家的女眷抱着孩子纷纷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只得躲在孟三娘的身后。到底是闺阁女子,不是萧安那般放羊养大的性子。
张公公终于不再上前,只挑起眉来,好似不在意一般,问:“老夫人还未想起来?”
孟三娘的确不曾想起,不由得道:“公公高高在上,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卑微妇孺?此也非君子所为。”
张公公听见君子这二字就笑了,感慨道:“原来老夫人还知晓君子这二字,也算是难得。不过我一个阉人,哪配得上君子这等高洁之语?”
孟三娘看着面前的太监,也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具体眼熟在哪也说不上来,只身后的媳妇们都怕得发抖,也只能自己顶上,语气也变得坚硬起来,“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公公当自己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只是我刘家就算是犯了王法,也还要由刑部定罪,公公你跟我刘家有什么仇恨老身管不着,然公公要是敢动用私法,却要看刑部答应不答应了!”
就算是被关在将军府里,其实孟三娘也还是从外面得到了消息,刑部侍郎石奎正在风吼城,她的夫君已经被人害死,长子也被人射杀,她虽难过,却也要为了儿孙撑着,只要见到了石奎就好。她不信张公公对刘家动用私法,不会忌惮石奎。
然而刘公公确实是不在乎,或者说是就算是忌惮石奎,然在深仇血恨之下,那点忌惮也不足以拦住他的手。
张公公面色顿时变得阴沉,道:“既然老夫人想不起,我就让老夫人好好想一想了。”
孟三娘面容也变了,神色惊悚,顿时喝道:“朗朗乾坤,你想做什么!”
张公公想做什么,孟三娘下一刻就知晓了,只见得张公公上前来,往她身边一抓,自己的一个来不及被儿媳拉在身后的孙子就被张公公卡着脖子就抬了起来,被吓得哇哇大哭。
孟三娘忍不住大叫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个畜生!”
张公公看了一眼手里此时因脖子被越掐越紧,就是苦都难了起来,一张脸因为憋气开始涨红起来的孩子。
孟三娘哪见得自己的儿孙出事,往前一扑,就要把自己的孙儿从张公公手里救出来。
哪知道张公公虽是个太监,反应却是极为敏捷,一个侧身躲过了孟三娘的扑腾,反而是孟三娘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心中那点子强撑着的勇气也变成了绝望,顿时泪流满面起来,道:“公公你要如何,就直说了罢!就是要我这条老命,我也给了!只求求公公,别为难我的孙儿!”
多大的仇怨,到了如此地步?
张公公看着抓着自己脚腕痛哭出声的孟三娘,却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初也是这般爱护与自己,然而不过是那么一下子,却是什么都被毁了。
想起当年的惨事,张公公掐住孩子的手忍不住再收紧,想要孟三娘体会一把至亲在自己眼前眼睁睁死去的痛苦。
然而等他回头看到手中孩子的恐惧与绝望,却是心里打了个突,一下子像是时光回转了几十年,他眼睁睁看着母亲与兄弟惨死之死。
自己那个时候想来也是跟这个孩子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跟绝望,然而还不知惨事为何而起。
张公公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终究比不上刘希庭的心狠,就是手中沾满再多人的血,要亲自抹杀一条年幼的生命,却是狠不下手来。
看着孩子已经青紫的脸,张公公手一松,那孩子便掉在了地上,而后面孩子的母亲赶紧上前一步把孩子抱在了怀里,看向张公公的眼神已经堪称是恐惧到了极点。
张公公却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低头对抓着自己脚腕的孟三娘道:“老夫人贵人多忘事,我便给老夫人提醒一下吧。当年进宫之前,我来自绥乡,梁家镇。”
张公公此话一出,孟三娘抓着他脚腕的手都抖了起来,匍匐在地的面色一白,没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惊慌。
察觉到孟三娘身体的异动,张公公抽出了自己的脚,轻声道:“老夫人可想起了点什么来?”
女人从来都比不过男人的狠,刘希庭能把当年让人做过事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孟三娘却是不能。
张公公不过一句话,就让她如坠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到如今竟还有人记得?
然而孟三娘知道自己不能说漏嘴的,毕竟当年去绥乡的人回来回复的话是母子俱死,还拿了母子身边的东西为证。
现在这个人,许是梁家人谁与那对母子交好,因此此回寻到了机会前来寻仇?
人是刘希庭找人杀的,如今刘希庭已经死了,自己又失了一个长子,这二对二,其实也不欠刘希庭前头母子二人了。
孟三娘暗想必须得要装不知逃过这一截,将自己也当作是受骗之人,许能救出自己及儿孙的命,就无辜道:“我夫君也来自绥乡梁家镇,不知道公公是梁家镇哪户人家,我夫君何处得罪于公公?”
这狡辩的话,又哪瞒得过常年与罪人们打交道的张公公,张公公嫌恶的踢了孟三娘一脚,也不与她拐弯抹角了,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老夫人以为呢?”
张公公一句话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孟三娘顿时心如死灰,实在没想到当年竟是没能把这个祸患除了,只咬着牙再硬撑道:“这其中许是有误解?我知我夫君秉性,他素来为人和善,又怎会害人?”
张公公声音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