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谚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同是江南风光好,细较二城则有相异之处。若说苏州引领天下风潮不为过。不论是宅地园林,时样新妆,吃穿用度,还是文坛气象,曲艺杂耍,书画古玩,一时兴起而风靡天下者,十有七八始出苏州。旅人过苏州,无不羡其风华旖旎,意趣玲珑。而杭州另有一番风致。大约得益于西湖惹人沉醉的四时美景,湖光山色间,纵是那朱楼翠宇酒色笙歌,轻舟画舫人烟簇簇,多少也被涤荡去一些凡尘。
问剑阁坐落在西湖边上的天竺岭中,毗邻灵隐禅寺,除了建在棋盘山后主家的庄园,还有散布在狮子山,梅家坞各处的茶园与制茶作坊。西湖边群山环抱,山虽不高,但美在其清韵幽丽。山路盘桓,连绵起伏,时而溪流婉曲,时而藤蔓青崖,风过修篁处,鸟语纷纷,月照松林间,梵音杳杳。
话说无为携马氏兄妹,与房通宝同行,经开封后转水路,至运河而南下到了杭州。长话短说,马廉投奔问剑阁主白孟扬之后,便在狮峰茶园学习养茶制茶之法,这种与之前迥然不同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舒心。见无为带来兄长的遗孤,马廉悲痛万分,得知事情始末,亦无能为力,只能尽心尽力地将兄妹俩抚养长大。在茶园中略歇脚后,无为便跟着房通宝去拜访司马辛。
从西安府过来ūα奶熘械弥,原来,房通宝和祁慕田相识多年了。房通宝原籍蜀中,和祁慕田算是老乡,当年因其偷窃手段高明,祁慕田雇他做了几笔生意。房通宝虽以偷窃为生,可笃信佛教,心地也还算不错,只偷富家巨贾。因某次听人说,青海朵甘都司的松都活佛处有佛宝舍利,心中向往,千里迢迢去偷。刚得手,即被松都活佛的俗家弟子司马辛给截ū急中生智,把祁慕田搬出来求情。松都活佛和西海盟素有来往,于是祁慕田出面,将舍利归还。而房通宝则因此事,不敢再踏入青南川西地界。依他自己的话说,那次之后,心中有所觉悟,佛自在心中,求宝供奉又有何用。来中原隐居后,便不再垂涎佛宝,只偷些古玩字画,怡情解闷。
无为听他叙说此中原委,虽得觉得甚有些好笑,但人各有志,且有所长,却也让人佩服。此人非但在金石书画上颇有品味,还时常自己设计制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二人相熟之后,一日船上无事,房通宝从包裹里拿出两把很短的火铳,向无为展示。无为从未见过这等物什,觉得新奇。房通宝满脸自豪地向无为解释这火铳的结构和用法,如何比军队里用的火铳要轻便灵巧,又防雨水。这次出山来,就是因为上次司马辛和他说,西海盟筹建火器工坊,招募工匠,工坊离房通宝的家乡很近,于是他萌生了投奔西海盟的念头。几番斟酌后,带着最新的火铳来找司马辛,想联系上祁慕田。
司马辛在受雇于西海盟,灭了巫月教之后,得到一大笔酬金,来杭州买下一处庄园,既是自己随意消遣的所在,亦是西海盟在中原的一处落脚之地。庄园地处灵峰,前后均是大片的梅树林,时下是秋天,只有丛丛碧树,但能想象,到了末冬初春,梅绽新雪,该是何等清雅怡人。庄园是当地一户前朝官宦人家的旧宅,买下之后,并未翻修,庭院中无多花草,只有山石几处,池塘一眼,古树老藤点缀房前屋后,厅堂简朴,书斋萧索,若不是墙上挂着一幅生机盎然的松鼠葡萄图,榻上横放一把琵琶,简直就如雪洞一般。倒是合了庄园大门上所书的“不择园”。
看屋子的老头儿说,司马辛现在白阁主家的别院,替老阁主诊脉,大约要天黑前才能回来。无为和房通宝二人见时候尚早,便下山到西湖边游赏一番。
再到庄园时,司马辛已经回来了。
三人见礼,用饭之后,见暮色甚好,便搬了桌椅至庭中坐下。房通宝一时兴起,将早先在书房中瞥见的琵琶拿来,弹奏了数曲。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酸秀才的一手琵琶弹得足以让人心动泣下。弹罢,房通宝问道:“司马公子,你书斋中有如此上佳乐器,想必亦是此道中人,何不也雅奏一曲,让在下借鉴。”
司马辛笑了笑,道:“我可不会弹。也不必瞒你们,这琵琶本是一位故人送给我做个纪念的。去年她嫁了个宁波府的富商,便将琵琶留赠与我。平时当个摆设而已,倒是房秀才你,弹得比她更好。”
司马辛口中的故人正是杭州一大青楼,翠微台之前的花魁。当初司马辛初来杭州时,曾将她接到园中住了数月,白孟扬的长子白志杰为了她曾几次三番找到不择园来向司马辛挑衅,一时里轰动杭州,令白孟扬大损面子。房通宝和无为当时不曾在江湖行走,并不知此中细末,只道司马辛放荡不羁,有个把红颜知己也属寻常。
此时天色已暗,一弯弦月东升。这天是七月廿八,离东方麟出嫁的日子渐近。无为不知她婚期到底在哪天,日前曾路过南京,隐约听说,东方家小姐将要出嫁,白家迎亲的人都已到了南京。方才在这孤园旷庭里聆听一段琵琶声,端的勾起许多思念。此时低头不语。
“上官公子,近来可曾见过东方小姐?”冷不防司马辛突然问了一句。
见房通宝有些不明所以,司马辛道:“房秀才,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去年到你家去讨宝贝的东方镖局那位林少爷,其实便是东方家的小姐。”房通宝听言,惊讶道:“啊?真的?”司马辛点头道:“她化妆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