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都的老百姓来说,三年一度的簪花游街都是件盛事。这天艳阳高照,长安街上男女老少挤在街边的大小店铺前,侧着肩,仰着头,向紫禁城方向张望。唢呐铜锣声徐徐地由远及近,人群开始兴奋起来。二十多名官差奏乐前行,状元身披红绸,马头上系着红花,走在前头,榜眼,探花依次随后,在道旁百姓的欢呼拥挤中缓缓向前。
丘胤明坐在马上,尽量让自己适应这种被众人指指点点的荣耀。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金榜题名”阴差阳错地把他推向了仕途,让人惊也不是,乐也不是,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事既至此,身不由己,他盘算着日后的事情。无论如何,现已谋得正业,天知道还有什么事会发生。也许真的有机会做一番事业。
从承天门到长安街上的彩台,路程并不远,却走了近半个时辰方到。红绸翠带装饰的木台上设有美酒。状元,榜眼,探花下马登台,占眼望去,老百姓把台下挤得水泄不通,连酒楼茶馆二层的窗口都立满了人。今年殿试的三元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京城市民更是觉得眼鲜。况且这三名进士各有风度,东方炎俊秀清奇,楚骏文弱儒雅,丘胤明英武挺拔。百姓们像欣赏珍禽异兽一般津津有味地观看了老半天方才逐渐散去。
传胪唱名,迎榜游街,簪花饮酒,整整耗了一天。丘胤明和东方炎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好不容易待到日落时分,用银子打发走了应天府的官差,与楚骏告别后,两人步行回到客栈。谁知客栈里头早已结红绸,挂彩灯,客栈的主人亲自赶来为状元与探花庆贺。大厅中摆下一大桌宴席,许多店中的住客都来为二人敬酒,折腾到很晚,东方炎被灌得大醉。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炎代表所有新科进士在早朝时上表谢恩,其文采精华,让所有在场馆员叹服。皇帝当即将东方炎授为翰林院修撰,楚骏与丘胤明同授翰林院编修之职。命三日后即上任。散朝后所有新科进士在会同馆大宴一场。
东方炎这下可忙坏了,王镖头已飞马回南京向东方家报喜,身边只有墨竹与另一位李镖头。三日后将到翰林院上任,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丘胤明也很为难,要在京城安家了,光棍一个不知从何处下手。宴会上得知楚骏亦是只身一人远自贵州而来,于是三人约定一同先去拜见老师王文大人。
从会同馆出来,三人带着拜帖,一路步行向王大人府上来。王尚书的府第不大,坐落在大明门外棋盘街边的一条颇为清静的胡同内,旁边多是中户人家的宅院。走到王大人府门前时,只见门口停着一顶官轿,看样子是有人在访。三人商议一下还是递上了帖子。门口的人倒不摆架子,不一会儿回出门外道:“大人有请。”三人走进大门。
庭院中摆着些香兰杜鹃,青瓦白墙很是素净,有几个灰衣家丁在扫地。房柱有几处掉了漆,藕白色素绢糊的窗户,绿纱幔,木珠帘,清雅大方,但气派竟远不如东方家。三人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入二门,在一间书房前止步。仆人敲门进去,门开的瞬间,房中传来二人的谈笑声。即时仆人回出来对三人道:“三位老爷请进。”
三人整整衣冠,跨步入内,抬眼看见正面便椅中两名五十多岁的人正在饮茶。其中一人是王大人,另一个身着宽袍便服,三股长须,双目有神。三人一同向王大人作礼。东方炎开口道:“学生拜见老师。未知有贵客在访,多有打扰。”王大人笑道:“不妨。你们不认得这位?”一边指着身旁的中年人道:“他就是兵部尚书于大人。”三人一惊,赶忙作礼道:“拜见于大人。”
于谦的名字三人早有耳闻。大约六年前,瓦剌国太师也先攻破了边关,当年的英宗皇帝听信太监王诚的谗言,御驾亲征,结果被也先于土木堡一战中俘获,瓦剌大军南下,眼看北京城危在旦夕。当时于谦任京师五军都督,不顾许多大臣反对,坚决死战,终于保住了皇都。后来也先兵败,英宗被救,都拜他的功劳。而且于大人为官刚正清廉,也是朝野尽知。三人近日得见其人,都庆幸来得正是时候。
三人依次就座,王大人饶有兴趣地问起三人的家境,入学等等。丘胤明虽然真心不愿欺骗这位和气近人的王大人,但实在不可以实相告,只得编造了一通。榜眼楚骏的家乡在贵州北盘江边的一座小县城,家道中落,只有老母与妻子还在家乡,这次变卖家产进京赶考,千辛万苦总算不负有心人。王大人对三人甚为赞赏。于大人在生人面前不苟言笑,但看得出他对今年的一甲进士挺满意,陪在一旁寒暄了一杯茶的功夫方起身告辞。
聊了一会儿,王大人方得知三人在京城尚未自买房屋,于是马上招来老管家,吩咐他帮三人在翰林院附近安置三间宅院,再招些仆人,三人感激不尽。
告辞临行时,王大人忽然问丘胤明道:“承显,你懂医术?”丘胤明不知王大人是何意,回道:“略知一二,老师从何处得知?”王大人道:“昨日承天门外所见。”丘胤明一笑道:“只是治些小恙,不足为医术。”说罢辞别王大人,与另外二位同出大门。楚骏自回客栈,丘胤明与东方炎一路闲谈在街中缓行。
东方炎半开玩笑地说道:“王大人想给你做媒,你为何谢绝?怎么说你也该成家了。”
丘胤明岔开话题道:“你没想过?万一礼部通知到崖州府说我中了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