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天工部新尚书赵荣府上丝竹管弦齐鸣,觥筹交错,满席官员们正开怀畅饮,庆贺赵大人升官之喜。工部新旧同僚和赵荣的几个至交好友都前来祝贺。大厅正座上赵荣红光满面,举杯向同僚们道:“各位,承蒙皇恩浩大,赵某方有今日。日后当和各位同心同德,相互勉励。来,来,我们干。”
旁边的杨善喝了口酒道:“这么多年了,你我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值得庆贺。值得庆贺。不过……”杨善又轻叹道:“你们说这徐大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哎呀,我们全都高攀不上哟。”
一旁的徐彬也点点头,道:“是啊。他可不用把咱们放在眼里喽,人家如今是武功伯,嘿嘿。算了算了,我们不都也得了封赏,知足常乐么。”
丘胤明一直没说什么话,此时立刻抓了这机会,道:“徐大人说的极是。各位大人以往劳苦功高,常言道,日久方见真心。眼下虽有些许不尽人意之处,但来日方长啊。”转头对厅堂一角怀抱琵琶的美貌歌妓道:“阮姑娘,请你唱一曲。”
那歌妓向他回了个甜甜的秋波,轻启朱唇道:“丘大人想听什么曲子?”丘胤明道:“听闻你善唱南曲,随你喜欢,择个应景的唱来吧。”
歌伎点头笑道:“是。”即刻调弦,纤指一抡,四壁清音起,复而轻拢慢拈,一曲《沉醉东风》玲珑而出,错落有致,如满堂珠玉。一旁另两名乐妓以筝,笛相伴。席间众人顿时停止了喧哗,皆洗耳恭听。
这歌妓便是桃园春新近出了名的花魁,名叫阮思梅,弹得一手好琵琶,听说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官场变故被抄了家,便流落风尘。此女出身姑苏,说得一口吴地软语,面容姣好,身段纤秀,又精通琴棋书画,更难得的是她既不像一般官家出身的小姐那样羞怯矜持,亦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娇媚做作。分寸之中更见风情,难怪一挂牌便红遍京师,成为官宦人家公子少爷们争相追捧的花魁。这时只听她轻启歌喉,慢吟缓唱,恰是吴地之水磨调,婉转旖旎,动人心弦。一曲小令罢了,余音仍绕梁不去。
徐彬眯着眼睛听完,道:“唱得真好啊。”
杨善此时已经喝得半醉,含糊道:“你知不知道,听说徐大人的公子,石侯爷的小公子,都争着讨好她,今天这个送玉璧,明天那个送珊瑚。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翌日傍晚,樊瑛邀丘胤明到府上小酌。当日樊瑛奉命带领锦衣卫查抄于谦的府邸。于尚书虽然贵为一品大员,可却是一生清平,家徒四壁。倾其所有家产,所得贵重之物不过当年景泰皇帝赐的几件蟒衣,一把宝剑,皆锁于箱中未曾动过。随行的不少锦衣卫见之亦潸然泪下。
二人聊了一会儿,说到如今朝堂昏暗,奸臣当道,免不了心绪不佳。樊瑛长叹一声道:“这两天,还有一件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丘胤明为他斟满酒杯,问道:“正南兄若愿意告诉我,但说不妨。”
樊瑛道:“说起来是我的错。最近雪汀常跟我说,桃园春的**几次三番地私下里和她说,让她早日从良。虽然我每个月都打点了不少银子,可是那到底不是个安生的地方。我曾经说一定要明媒正娶,说起来容易啊。”
丘胤明见他一脸愁容,也就不打扰他,自顾将酒杯在手中缓缓转着,脑中左右思索。豁然有了个想法,便道:“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樊瑛看了看他,问道:“我要娶她那是违反大明律法的。你有什么办法?”丘胤明道:“我在京城这两年也算是站住了脚。可以把她先暗中接出,然后就装作是我的表姐前来投奔我。由我来做这个媒,岂不就是名正言顺了么。”
樊瑛一听,觉得这办法虽说荒谬了一点,可也没什么破绽。点头道:“贤弟若能成全,我将永感此恩。”丘胤明微笑道:“不要这么说。你我二人同心协力,能做的我尽量做到。”樊瑛道:“好。今后有什么事,我亦再所不辞。”
之后丘胤明向樊瑛说起了昨日在赵荣宴席上的种种听闻,樊瑛细细听完后,道:“我也有所耳闻,这些人平日里多少都有些不检点的事。如此甚好,你我可静观其变。你可知道,徐有贞处心积虑地迎上皇复位,为的就是除掉于大人。我听曹吉祥的手下说,那天太上皇其实并不想处死于大人,可那徐有贞在一旁撺掇说,‘不杀于谦,此举便出无名。’这狗贼,想起来我就生气。”
丘胤明道:“我看,这几人迟早会相互看不顺眼,我们若能找些机会煽风点火,几人免不了相互倾轧。而今,我看徐有贞最为有恃无恐,何不借曹吉祥与石亨之手将他除去。正南兄以为是否可行?”
樊瑛点头道:“如此可以,但须从长计议。这样吧,我安插几个心腹手下,监视几人的家眷与亲信,找到把柄后再商量如何从中下手。”
几日之后,樊瑛听从丘胤明的建议,派了两个心腹手下给桃园春**送了二百两黄金让其打点销籍之事,将傅雪汀和小冰二人从桃园春不动声色地接出来,用马车载出西城门,转了一大圈又从东城门进来,送到了丘胤明的府上。丘胤明已经吩咐了柴管家,说是表姐父亲过世,从南方前来投奔。柴班虽然不相信,可不敢造次,连忙收拾出一个小院,安排妥贴。
傅氏姑侄二人住进府里的第二天傍晚,丘胤明忽然对柴管家说道:“这京城里的官家相亲都找什么样的媒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