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夜已经深了,但布尼格斯市中心的男爵城堡大厅里灯光未熄。
辛格勒男爵双眉紧锁地坐在议事厅的长桌前,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托住下巴撑在桌面上,两只眼睛带着隐隐的火气扫视坐在桌子两边的一众廷臣,一股可拍的沉默伴着领主大人阴森恐怖的眼神令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紧张得不敢多出一口大气,生怕自己不小心多嘴的一句话把男爵心里的怒火轰然点燃,自己随之就成了掉进火山口里的第一个倒霉鬼。
弗雷尔和一名大厅里的侍卫站在一边儿。这位盲眼的半精灵诗人虽然从本质上来讲也算得上是辛格勒男爵的正式廷臣,但他来历不明的低贱出身、尖尖的双耳、异色的双瞳以及令人妒忌的美貌到底还是在男爵的麾下显得格格不入,与其他廷臣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并不融洽。
因此,当辛格勒男爵召集自己的廷臣们在城堡里召开会议时,他总是会准时到场,但也总是会和侍卫们站在一起,远离议事厅的中央,仅仅只是用自己的双耳去听证会议的内容。
议事厅内一时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所有人将自己的嘴抿得死紧,仿佛有一个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正等待一个人率先开口提出来,但没有人打算亲自去充当那只出头鸟。
“白痴!混账!一群饭桶!”突然,随着辛格勒男爵拍案而起,这份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终于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终结,“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猪,那帮下贱的平民聚在城楼下面已经多久了?啊?为什么他们至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驱散回去!”
一边咆哮着,肥胖的男爵领主握紧双拳,往桌面上狠狠一捶,沉闷的声响大概就像他这会儿的心情一样糟糕。
廷臣们沉默不言。
事实上,这件事也自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按照他们的回忆,自从那位自称是来自杜里恩家族的托伦斯特男爵离开城堡以后。男爵麾下的勋爵骑士们在夜深之前也相继返回了各自的庄园——在那之后,随着夜色渐深,城里的平民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往城市内城墙的城楼下逐渐聚集到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团数量多得有些令人不安的群体。
汇聚到一起的平民站在城楼下面,堵住了城堡与内城墙外面的联系,久久不愿离去,从而导致男爵无法往城堡外派出信差,从城郊的庄园召回自己麾下的勋爵骑士们。以及那些骑士们身边的私人卫队。
根据一名士兵从城楼上带回来的报告,辛格勒男爵得知那群聚集在城楼下的人们往城楼上叫嚷过一阵,说是要让自己从城堡里出来,向他们给出一个说法,好让那些人已逝亲属的灵魂在死之国位面得到应有的尊重和歉意。
肥胖的男爵大概猜到了聚集在城楼下那群民众的身份——往日里,他凭借高人一等的身份肆意欺压城里的平民,把城里的男人逼迫到城外成为盗匪,再将那些盗匪抓回来游街示众,家里稍微有点积蓄的女人尚有机会在自家男人被处死前花钱将自己的丈夫暗中赎回来,穷人则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亲人被男爵以所谓的法理罪名令其最终死在刽子手的斧子下。
这只不过是他平日间用于搜刮民膏的其中一个手段。然而布尼格斯的领主大人虽然听闻过稻草压死骆驼的道理,但他可真没想到城里的平民们一复一日受欺压而积累下来的怨气竟会在今天晚上齐齐出现将要爆发出来的迹象。
对于他来讲,这可显然说不上是一个好兆头。
许久,议事厅里闷人的沉默终于使坐在男爵身旁的一个廷臣忍受不住了。那个廷臣谨勒男爵一眼,然后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向男爵出声道:“或许是因为……有人在他们之中怂恿吧?”
“那为什么不杀掉?”男爵向那个廷臣转过头,脸上明摆着写满了不悦,“杀了他们,把带头的几个人抓起来吊死在城头,看谁还敢聚众闹事!”
“可是。领主大人,您忠诚的骑士们已经去了城郊,返回他们的庄园了。”额角浸出一抹汗滴,这位心虚的廷臣掐紧自己的手指。硬着头皮提醒自己的领主,“由于这个,您驻扎在城堡里的私兵这会儿实在有限,我们手头的士兵现在并不……并不充裕啊。”
“然后呢?”
“若是打开城门,我们的人恐怕挡不住……”
“哼,所以说你们真是一帮饭桶。”辛格勒男爵一声怒吼。粗暴地打断廷臣未说完的话,“关键时候,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话毕,他抬起手重重地拍打一下座椅的扶手,拧着牙齿用怒目瞠视的双瞳往大厅一侧的角落扫过去,赫然看见盲眼的半精灵诗人正落在他视野正中央的位置,俊秀的容貌和那对异色的双眸尤其显眼。
“……弗雷尔。”屏住呼吸沉默一下,辛格勒男爵带着复杂的目光注视了他几秒,随后出声叫出追随自己的半精灵诗人的名字。
“我在这儿,领主大人。”弗雷尔尖尖的耳朵轻微抖动一下,无法聚焦的异色瞳随他的正脸往男爵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然后面带微笑迈步接近过去。
布尼格斯的男爵大人一声不吭地靠住座椅的椅背,两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脑袋微侧,两颗好像还隐隐燃烧着火苗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弗雷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恭敬向他弓腰行一下礼询问:“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尊敬的领主大人?”
辛格勒男爵抬起头,看着这名容貌俊秀的半精灵诗人,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